白昼的表情有点迷惑, 像是不太明白自己亲妈是怎么突然掺了一脚进来的。
纪繁音其实本来是不打算今天就和白昼摊牌的。
白正叶的到来是意料之外,但纪繁音只打算把他随便打发走人。
工作室如果只是她自己个人名下的, 如果白正叶愿意出个高价,纪繁音说不定就这么卖了,在【回&nj;家的诱惑】里赚个几千万上亿的差价也不错。
但这工作室不是她一个人的。
出工又出力的章凝贺深,他们谁会缺钱?
就算只是为了他们俩考虑,纪繁音也不可能随便看白正叶挥舞一下钞票就动摇了。
再说,她要抛售手头的股份,也是章凝贺深有优先购买权,对那两人肯定不能狮子大张口。
那这钱赚得一点也不划算。
当然不可能卖了。
白父和秘书离开的时候,纪繁音是打算接着就再敷衍一下白昼继续让他当一百五一天的实习生来着。
可白夫人的电话来得就是这么凑巧, 白正叶刚走纪繁音的手机就响了, 简直就跟算好了似的,没让她把白昼敷衍走。
白夫人在电话里简洁明了地说, 白正叶这次的出差本来就是她放任情&nj;妇吹枕头风、顺水推舟安排的。
纪繁音光听这前一半就能明白白夫人没说出来的后一半是什么意思了。
――调虎离山。
白正叶的突发奇想、突然有空,大约也都是白夫人给他做好的安排。
地上挖了个洞, 就等白正叶自己跳就是了。
白正叶这一走, 回&nj;去见到的大概就是已经被白夫人训得服服帖帖的情&nj;妇了。
就是不知道等白正叶回去,他自己要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怒火和结局。
情&nj;妇虽然狠毒,但如果没有白正叶给她的各种支持和撑腰, 又怎么成得了气候。
说到底, 世界上如果没有三心二意的出轨渣男, 哪来的女小三?
白夫人这一波直接冲上高地、胜券在握, 直接和纪繁音说了个明白。
纪繁音也就领悟了她的意思――白昼这边,也可以结束了。
之前厉宵行订婚时纪繁音的意思就是可以结了, 白夫人让她等了段日子,看&nj;来就是为了给白正叶和情&nj;妇挖这坑的。
现在双方的目标都已达成, 合作自然可以终止。
白夫人在电话最后还鲜少地夸奖了纪繁音一句“会审时度势”。
纪繁音看着眼前的白昼,有点为白夫人叹息。
论养孩子的错误方式――父母男女混合双打版本。
“我妈?”白昼皱着眉,他盯着纪繁音看,“……什么意思?我妈联系了你?是因为钱吗?”
纪繁音挺想直接给他说“是”,但又觉得这样一来白昼肯定会找白夫人大吵大闹一场,这对给工作室大笔大笔投资的白夫人来说有点恩将仇报。
于是她大概给白昼解释一番:“她早就知道你和我的交易,她从没有反对过。我和她之间有别的来往,偶尔她会过问你的情&nj;况而已。”
“……”白昼沉默了下,像是也很清楚自己亲妈干得出这种事情&nj;。
“今天开始你不用再来上班了,我也不会聘用你。”纪繁音翻着文件,“我把昨天的工资结给你?一天一百五。”
白昼倔强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不只是这里的实习,”纪繁音对他炙热得发烫的视线熟视无睹,她补充,“我和你的一切都结束了。”
“你单方面说结束就结束?要是我不同意呢?”白昼闷声问。
纪繁音不紧不慢地问他:“你昨天来,说你是想来对我道歉的。所以你知道自己错了,是吗?”
“……我知道。”
眼看白昼一闭眼睛像是要再数一遍自己的罪行,纪繁音抬手阻止了他:“不,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就同时应该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出现在我面前了――哪怕一次也不要。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你最大的歉意。”
仿佛被那简练单纯的话语直接刺伤,白昼的瞳孔猛地一缩:“可我――”
“可你知道错了?但没人规定我必须接受你的道歉和原谅你啊。”纪繁音轻轻转动着咖啡杯,她轻笑着问,“你难道在自己道歉的时候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一切就可以揭过去了?”
“我没有!”白昼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反驳,说到后来又低了下去,他有点恼,“我想只要时间够久,你总会……比以前少恨我一点。”
像是极不习惯说出这样示弱的话语,他立刻难堪地咬住了自己下唇的内侧。
纪繁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本人当然不恨白昼。
她甚至不恨这里的任何人。
正因为如此,白昼想要的这份“原谅”是哪里也找不到的。
“当初既然是你自己同意的交易,现在就不该后悔。”纪繁音拿了手机出来,滑动屏幕操作,“本来我和你就只是互相看不上眼的陌生人,我说得没错吧?”
她把已经一段时间不用的绿油油小程序后台里的白昼直接移除了权限:“再见,白昼。”
白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立刻掏出手机,发现自己根本打不开那个神&nj;秘小程序了。
他紧紧握住手机,掌心指节被手机棱角硌得隐隐作痛也不松开。
这瞬间身体上的疼痛反而才是情绪的发泄缺口,令他能不在纪繁音面前失去理智。
可笑的是,白昼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错了,才找不到反驳纪繁音话的任何理由。
――如果是从前的他,倒是可以不讲道理地和纪繁音大吼大叫拍桌子。
但从前的他,也不会因为纪繁音要和自己绝交而难过绝望。
没有一,就没有二。
“……如果以后我知道错了,我改了,你愿意……”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你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朋友吗?”
纪繁音十指交叉着微微歪头看&nj;他。
“白昼,你不想当我的朋友。”她直白地戳穿白昼的意图,“但你又不在我会选择交往的男人范围里。”
“……”
“如果你想问的是我以后会不会原谅你,我想也不会。”纪繁音接着说,“你要知道世界不是一定会按照你想好的那样去转的。”
白昼哑口无言。
――你永远不能强求另一个人原谅你。
“你可以走了。”纪繁音说完又问了一句,“实习工资怎么给你?”
白昼沉默了一下。
他在纪繁音的桌上扫视了一圈,最后从纪繁音笔筒里抽了一支签字用的普通钢笔。
“这个就够了。”他哑声说完,带着已经有点破破烂烂的机车头盔离开。
彼时正好一群人进门打卡,其中一人就是陈云盛。
白昼停步和陈云盛对视一眼:“谈谈?”
一群人也都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快就有了业务交流?”
陈云盛却先朝纪繁音的办公室方向看&nj;了一眼,见那扇门是开着的,才把视线收了回&nj;来看向白昼,点了一下头:“行。”
在电梯偶然遇上的一群同事看&nj;着他们的背影,随口聊了两句。
“他俩真高。”
“又帅,组个团可以去出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了以前偶像剧里去单挑的场景……”
唯有一位机车发烧友痛彻心扉:“白昼的那个头盔怎么摔成这样了!那一个头盔可要几十&nj;万啊!!究竟谁这么暴殄天物!”
纪繁音从办公室里也看&nj;见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地出去,想了想还是没管。
――白昼比起从前来听话不少,不至于在这里因为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nj;大打出手。
正好章凝发了条消息来问和白正叶谈得如何&nj;了,纪繁音就给章凝回&nj;了个电话讲今天的事情&nj;。
“白先生来是来了,在门口就和白昼碰上,我和他没说两句话,全看他被自己亲儿子怼了。”纪繁音靠在办公桌旁说道,“我和他的秘书聊了聊,他确实是想买下工作室给白昼练手经营。”
章凝轻嗤一声:“那至少也得先我点头才行吧――然后呢?你既然打电话来,他应该已经走了?怎么和他说的?”
“没和他说什么。”纪繁音漫不经心地说,“看&nj;起来好像被自己儿子训了一顿。”
章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这么说,孟女士给我们投资的事情&nj;……”
“秘书是知道的,他本人大概没注意。”
章凝乐了:“看&nj;来接下来有好戏可以看&nj;。然后呢?他们就这么算啦?”
“反正我都把白昼开除了。”纪繁音说。
“噗――你把他开除了?什么理由?”
纪繁音反问她:“我开除一个刚来一天的实习生需要什么理由?”
“哦~”章凝这一声哦听起来意味深长,“你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年轻都很执着的,你确定开除就能了事?”
纪繁音抬眼往外看&nj;了看&nj;。
陈云盛已经推门回来了,白昼没有在他的旁边。
陈云盛试探地朝正看着他那边的纪繁音挥挥手。
纪繁音对他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
陈云盛脸上露出了笑容,往自己的工位去了。
纪繁音这才淡定地接了章凝的话:“我确定白昼不会再回&nj;来了。”
白昼只有两条路。
他承认自己真的知道错了,然后麻溜离开纪繁音的生活;要么他继续死缠烂打,那就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有点可惜。”章凝叹息,“抛去可能带来的白孟两笔投资不说,至少白昼长得还是很好看的。”
纪繁音心想你在这个圈子里工作还缺好看&nj;的人吗?
但她自己心里其实也稍微觉得有点可惜。
当然不是为了白昼好不好看。
而是为了自己一去不复返的三合一金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