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头寺的寂生和尚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化缘去了。
守夜的老和尚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并不放在心上,虽然几年前祖大爷还吩咐人说过,不许寂生去任何地方,就一直在龙头寺活动,一举一动都要报给他他,但是现在显然已经是不管了。
当年负责看着寂生的小子也被调走了,老和尚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孩子实在是可怜啊……
老和尚第一次看见寂生的时候,那孩子被打的半死,腿部以扭曲的姿势放置着,被人抬进了龙头寺的柴房,是苏家的人送来的,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都不敢去看那小和尚。
第二天祖大爷才派人来说,是辱没了主人家的淫僧,让然好好管教管教,每日做了什么,想了什么,说的什么,一律都要知道。
老和尚便负责记录,看小和尚太过可怜,便让寺里面的一禅大师给小和尚看病,整整一年那小和尚都在养伤,好在原本体格健壮,习武之身,恢复力非常好,只不过却落下了一点残疾——走路的时候跛脚。
小和尚常年的不说话,偶尔能看见小和尚死命的锻炼自己的腿,希望能够彻底好起来,可是几年过去了,依然还是这个样子,定型了。
小和尚大约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不再关注自己的腿,开始偶尔会出去见识外面的繁华世界。
老和尚跟出去几次,发现小和尚不过是戴着黑色的斗篷帽子坐在地上念经化缘,有好心人路过便能丢几枚铜钱进去,每日回来,也都会把化缘得到的东西都上交给他。
可以说的上是非常好的孩子了。
可这样的孩子,当年怎么能的嘴那样的官家子弟?
老和尚有几次想要问一问,那小和尚都没有说话,像是不愿意再想起过去的事情,彻底的放下了。
老和尚觉得这样也好,那苏祖现下不再京城,以后也不定能回来,就算回来了也想不起这个被丢在龙头寺的和尚来,正好让寂生过那平平淡淡的日子。
出家人,本身便要隔绝尘世,每日感悟经书,享受大好山河,看见春夏秋冬,有一日三餐,有避风之所,便已是足矣。
老和尚正要离开,走到前院子里便碰到了回来的寂生。
老和尚总是认为寂生以前可能是某个大家族的孩子,沦落到这个地步,可能中间各种心酸痛苦,也可能是阴差阳错。
“寂生,回来了?”老和尚还兼职敲钟,手上拿着铜锣,到了时间便要敲响,叫每日清晨诵经的和尚们起床。
已经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的寂生点点头,他从宽大的袖子里面掏出一个破掉的钵,里面装着几文钱,给了老和尚,说:“师傅可是要敲钟去?”
老和尚点点头,他需要先把这些小和尚叫醒,然后再敲钟去,让整个山上寺庙的人都听见。
寂生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平和又毫无生气,仿佛岁月都洗净了他身上的污泥,开始纤尘不染,开始变得像个假人。
老和尚接过那钵,说:“今日你的有缘人是没有来?”往日寂生每隔半个月便能收到一个银元宝,那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银子,如此随随便便的给了个和尚,相比也是心善的人,更重要的是,和寂生有缘。
寂生点点头说:“许是有事吧,命中注定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了,缘分而已。”
老和尚点点头,感觉寂生当真已经是改头换面,慈爱的说:“那今日便由你去敲钟吧,我到前面去看看他们把香点燃了没有。”
寂生微微低头,让老和尚先走,而后才缓慢的离开此地,朝着放置钟的地方前去。
钟楼很高,寂生上楼有点吃力,但是却呼吸都不变的脚步也不停顿的走上去,他站在钟楼的最上面,算着时间,听见老和尚敲了锣,便开始敲钟,钟声传得很远很远,直到山下那些繁华的街道上去。
寂生站在钟楼上,眺望山下北边胡同的灯火通明,南边的静谧贵气,忽然的勾起唇角来,他伸出手,让手掌将整个京城都盖住,然后缓慢的捏成拳……
“是呢,命中注定,都是我的……”
夜还在继续,贾府梨香院里面的前院偏房里头的薛华浓靠在床边儿看了一夜的书。
他稍微有些心绪不宁,但是还不至于失眠,他只是不想睡。
让奶兄珠子离开后,华浓就感觉到了一点寂寞,他忽然的想起站在院子里面的鹰奴来。
于是他开窗,对外面笔直的站着的鹰奴说道:“鹰奴,进来。”
守在门口和外间的仆人们给鹰奴开门,外间的连翘一边穿衣服一边进来问二爷是否需要些什么。
华浓什么都不要,他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做,免得在这里东想西想,想到了苏祖忍无可忍,发疯把自己又从贾府抗回去的画面。
鹰奴被叫过去,脸上都流露出不好意思的害羞来,华浓看不出来,让鹰奴坐下后,说:“我来教你说汉语好了,我是个好老师哦。”少年坐在软榻上,头发松松的绑在身后,发尾蜿蜒的落在背上,榻上,画出美丽的图案来,“以后我让你做事儿也方便一点不是?”
鹰奴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仰头看着这个自己一只手就能折断脖子的少年,连呼吸都轻柔不已。
华浓指着桌子上的茶杯,说:“这是茶,茶。”
鹰奴幽绿色的眸子盯着华浓,顺着那在烛光下翻着暖色的红的手背,说:“茶。”
“桌子。”
“桌子……”
好先生薛华浓感觉鹰奴很聪明的样子,很多东西教一遍便记住了以后说不定可以在鹰奴想起过去的事情后,让鹰奴和自己讲讲塞外风光呢。
他反正是没有想去问苏祖的,问本地人更加有趣。
而被薛华浓丢开了的苏祖此刻在苏府跪着,跪在祖宗的牌位面前,被苏母训斥:“说!在你列祖列宗的面前再说一遍,你做了什么?!”
苏祖垂眸,声音铿锵有力,震慑十足,好似在战场上对兄弟们说他们一定会胜利的时候那种坚定:“我说,我在外面有人了,不想娶亲。”
苏母一巴掌打在苏祖的脸上,哭诉说:“咱们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却也是在京中有头有脸的,你做出这种事,可把我们苏家的脸都丢光了!看你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苏祖无动于衷,声音没有起伏,撒谎说:“他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什么?!!”
作者闲话:
诶嘿嘿~可以看出第一次是谁的了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