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华浓出了一身大汗,醒来时身子很沉,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好像灵魂已然承受不了这么重的身体,明明思想是醒的,却又眼皮都睁不开,于是有幸发现有人的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小心翼翼的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鹰奴的手不是这样的感觉。
鹰奴也不会这么小心的碰他,那是十分自然又亲密的举动,不是现在这样陌生。
——是谁?
是宫里的其他人?
不会的。
薛华浓知道这里轻易不会让人进出,他现在有了身孕,是秘密,没几个人知道,寝宫守卫也森严,断不会有不要命的人往里面闯。
再来薛华浓是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最近虽然疲乏,咽不下东西,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像是植物人一般的躺着。
他正疑心,这摸他肚皮的人就又将手放了上去,可这回不像是摸,而是狠狠的压下去!
薛华浓身子骨都脆弱的很,最是怕疼,仅仅几息的功夫就又是开始出汗,冷汗,喉间微弱的发出呻吟,痉挛不已,疼的眼泪一颗颗的从眼角迅速滚下去,淹没在浓密的黑发里。
“他们该死。”陌生人声音沙哑,像是抽噎着说话,然而又十足的狠心,像是薛华浓肚子里的东西是他的仇人,要弄死才好。
薛华浓已经感觉不大妙了,他腿间有湿意,滚烫的湿意,突然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喊出声来。
外面守着的侍卫也是飞快反应过来,紧张兮兮的在外头朝里询问,见问了好几回都没有人再回答,顿时头皮发麻,踹开房门就带着侍卫们冲了进去!
里面有一道黑影也是迅速消失,为首的侍卫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本能的就追过去,一面追一面大喊:“有刺客!快保护王后!”
寝殿这里闹这么大的事情,而当时的王上正又去小厨房盯梢,总琢磨着要弄点儿浓儿吞得下去的东西才行。
这王上最近颇有些荒废朝政,蹲在厨房里头的时间比批奏折的时间都长,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也想捞起袖子煮点儿什么东西。
王上蹲在旁边看烧火的时候,嗅着点儿菌菇粥的香味了,这么清清淡淡的,他一笑,觉得浓儿会喜欢,可笑容没在脸上挂超过两秒,外面就有太监失魂落魄的跟后面有鬼似的跑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个大头,哭着说:“陛下!寝殿遭了刺客!王后他……他好像是不行了!”
蹲着的皇帝笑容僵硬着,心里没有慌乱,看着好像也还是那么的镇定做若,然而一站起来却晃了一下,吐出口暗红色的血来。
……
鹰奴身体强壮的很,吐口血调养一下就好,可他看着床上好像只剩一点儿微弱呼吸的人,寂寞的眨了眨眼,脸庞上是两行泪。
因着八个太医都没得用,一副得准备棺材的闪烁言辞,王上砍了八个人,身上还溅着血点,而死人已经被拖出去了。
他不敢碰床上的薛华浓,浓儿苍白的太吓人,好像浑身的血都从下边流尽了。
孩子生死不明,浓儿也是不知能不能挺过来,这西出国的王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多岁,头发见白,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极度悲伤的王上没有歇斯底里,他安静的吓人,也让明明晴空万里的金陵蒙上了一层阴影。
皇宫内人人自危,都晓得是王后被刺杀,要不行了,王上疼爱王后至深,指不定要多少人陪葬,那是光想想就害怕的。
不过外面的恐慌和安静的王上是没有关系的,他不会在乎下人奴才们的心思,他只是想起自己和王后这些年的某些瞬间……
从初见,到再见,再到拐回家;从最开始的遥不可及,到害怕自己,再到如今的恩爱。
奇怪,是因为他杀孽太多,所以老天爷才会让他在最幸福的时候失去一切吗?
王上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手开始抖,心里很不舒服,总有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鹰奴深呼吸了一下,试探着摸了摸薛华浓的手,刚一碰到,鹰奴就微笑了一下,嗓音亦是沙哑的,哄道:“浓儿,我来了,你能够看看我吗?”
当然是没有人看他。
“我们不要孩子了,我该听你的,我错了,你起来再打我一巴掌吧……”
自然也没人打他。
鹰奴这下没笑了,他恍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向来是个很有主意的强者,想要的,都要拿到,权力、财富、地位,可他唯独最珍爱的人……好像要没了。
以往薛华浓是没有病过急症的,都是些慢性的长久的折腾人的病征,不会突然的躺在这里。
鹰奴从前被压作囚犯在中原给人当奴隶,时时刻刻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恐慌害怕,战场上的流血牺牲也是看的很淡,他没有害怕过,可现在很害怕,害怕的从捂着脸开始,一直有眼泪从指头缝里溢出。
脑袋停止思考了的王上没时间管未能抓回刺客前来请罪的侍卫首领,可侍卫首领说的话却让王上燃起了最后一点希望。
侍卫首领之前就听说,右权国的国师大人薛無右是个医术高明的神医,说薛無右本身就是病人,是被人毒过的,本来没人能救,倒是自己救好了,他想着不管如何身份吧,反正现在人在他们西出国,就算是绑也能绑来给王后看看。
王上听了这话,立马隔着屏风对外头的侍卫首领说:“那你就去给我‘请’他过来!”他无心管薛無右和薛华浓之间的关系,虽然当时是特别关注了,现在却不重要,他的华浓最重要,人都没了,他还吃个什么鬼醋?
另一边,受伤了的刺客薛忆回到自己府里,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后背肩上的刀伤,就听到城内一瞬间流言四起,说宫里头得宠的王后要死了,棺材都准备好了。
薛忆原本是有些疯癫的生气状态,听闻此事突然懵了,抓着一个过路的官爷颤抖着问:“宫里头怎么了?!”
那官爷挥手很不耐烦,成天一堆人打听,懂事儿的还知道给点儿铜板孝敬,这毛刚长齐的凑什么热闹?还一点儿恭敬的模样都没有,因此高傲着一张脸,歪着嘴,轻蔑又敷衍的说:“我怎么知道里面贵人们的事情,你们也不要妄议!”
薛忆还小,却随了父亲的力大无穷,他眼眶绯红充血,一动怒硬生生的捏脱臼了官爷的双臂,狠声着咬牙切齿的说:“我说,王后他怎么了?!”
官爷惨叫不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哆哆嗦嗦的说:“小英雄饶命啊,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巡逻的,就听说宫里棺材都准备好了,都这么说……”
薛忆顿觉天旋地转,他行尸走肉般回到府里,关上门后边沿着门框坐在地上,痴痴呆呆的一样害怕的落泪,他开始始紧抓自己的双臂,抓的鲜血淋漓,一副神经的状态,后又发抖,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喜欢弟弟……”
“娘亲啊……我爱你,怎么会杀你呢?”
“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
作者闲话: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