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没有感情

对苏祖来说，这或许就像一场大梦。

梦的开始是他和薛华浓离开金陵时那大雪纷飞的画面，梦的结束是尼姑庵火光冲天的场景。

他辗转在两头，日复一日的回味，突然品出一些诡异的快乐：这个不爱他的人死了，死了便死了，起码不会有人得到他。

因此苏祖在沉痛中寻出了些愉悦，一面靠着仇恨活着，一面汲取愉悦以免会在夜晚躺下后一睡不醒。

苏祖的人生单调的只剩下他的回忆，所有重要的人都一个个离他而去，不管是极力反对他和浓儿在一起的老父亲，还是老母，所有人都死了，整个苏家只剩下他。

他孤独的活着，从他风华正茂的少年时期到三十岁的今天，突然，大梦醒了！

他可以很确定，被西出王上藏在寝宫里的人，就是他的薛华浓！没有错了！就是他！

他的华浓，他从小养大的，他不小心丢了，不小心伤害了的薛华浓。

苏祖在战场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他可以权倾朝野，可以举兵造反，可以压制那个瘸子皇子，也有能力搅和的所有人不得安宁，他身上澎拜的都是敌人或自己的血，然而向来简单粗暴的神武将军苏祖，没敢闯入那寝宫直接将人带走。

他就连坐在寝宫外头都好像经历了一长生死搏斗，奄奄一息。

苏祖成熟了很多，他不再感情用事，他做事之前会思考这样对不对，他不想自己满腔热情的过去，换来一抹憎恨的眼神。

更何况他的华浓的确是恨他，不爱他。

苏祖人高马大的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身后空无一人，然而他仅仅只是随意坐着，便犹如千军万马镇在左右，轻易不能使人抬起头来，气势如虹。

他看向一旁与他泾渭分明的北权皇帝，这位昔日好友，与他有着夺妻之恨的混账，而混账也冷淡的看了看他，一副人面兽心的模样，当真令人作呕。

当初没能一刀砍掉这人的脑袋，苏祖都觉得后悔，怎么就没能砍掉呢，现在杀过去也不妥，南泉这人看着优雅高贵，实则阴险万分，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是决计不可能来此。

更何况苏祖现在也觉得应当惜命了，他不再孤独，他还有华浓，哪怕华浓不爱他，可他们之间的感情绝不是说断就能断掉的。

苏祖认为自己还可以挽回，他清楚薛华浓软硬不吃，那么他就按兵不动，等着浓儿在别的地方没有出路，就会自己跑过来——他如此坚信。

而寝宫里，薛华浓的确有点儿别的想法，他问鹰奴：“也就是说，奶兄在外面？”

鹰奴手抚摸着薛华浓的黑发，发际线有些汗湿的迹象，但是发汗是没有办法的，总不能受凉，受凉更不好办。

“是的，要见吗？”鹰奴虽是这么说，却没法算让薛华浓和外头的任何人见面，起码在完全相信自己之前，不可以。

“可以吗？”薛华浓眼睛温柔了一下，浓墨般的瞳色里是被烛光点亮的橘色光斑，他笑的很好看，几乎是有些甜意。

鹰奴犹豫着，他爱这样的华浓，这些年华浓和他感情深厚，被他宠的时常露出这种神态，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心动，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对这样的华浓没有抵抗力，他拒绝不了，他抗拒不得：“可以。”他听见自己如是说。

……

当一个白脸细长眼睛的秀美大太监走进室内时，他一面脱下轻薄的外衣，一面缓慢的抬眼，走到床边。

床上是个没什么变化的病态美人。

“小二爷。”太监微笑。

薛华浓看着薛珠，当真也不认识了，好半天才在眉目中找到曾经的影子，他说：“你长高了好多。”

薛珠坐到床边，眼眶微红，伸手捏着薛华浓的手掌，说：“二爷这是废话了，若还那样矮便是对不起这些年吃到肚子里的佳肴。”

薛华浓记忆似乎停在十五年前，总记得那样真情流露送自己离开的珠子，而眼前这个人却是陌生了。

“二爷倒是没什么变化，兴许是也高了。”薛珠说。

“我……走后，有发生什么吗？说来很巧，我是脑袋撞坏过，所以很多事情记不清楚，现在也全然忘记和鹰奴的这些年经历，只记得你送我走，他把我带去草原的事情。”薛华浓手没有力气，柔柔软软的被薛珠捏着，说话也很累的样子，稍微动弹便要皱眉，不然眼前一片黑，晕的很。

薛珠则说：“二爷记不住那也好，省的费那些心力，这些年珠子明白了个道理，觉得很对，二爷不妨听听？”

薛华浓发现现在的珠子比看起来更喜欢掌控一切，是个连说话都在无形之中压别人一头的性子。

“好。”

“那便是过去的都过去，着眼未来。”薛珠说罢，突然笑了笑，声音有些阴柔，“其实来之前我便没有抱多大希望会找到二爷，可谁知道真是你了，也不知二爷如何筹算未来，但珠子总是帮忙的，私心也想着让二爷跟珠子回北权国去，珠子现在什么都有，养二爷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珠子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有人会不乐意，但那老头子没有资格和他耍脾气。

这是他的二爷，他们相依为命，是他的亲人，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着，难不成又让别人抓去祸害不成？！

薛华浓笑道：“哪里就一副要跑的样子，我……有点不想跑了，累了。”薛华浓最后两个字鼻音很浓，散发着明确而茫然的倦意。

“更何况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里头据说有两个小家伙，虽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薛珠来西出国的时候就听了传闻，知道西出王的要有子嗣了，可没想过居然是两个。

双生子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详的，尤其在皇家。

“那二爷究竟想怎么样？”薛珠忽然不明白二爷的意思，二爷想要见自己，难道不是为了想要和自己走？还是说只是想念自己了？

“就是想你了。”薛华浓淡淡的说，他的睫毛很长，脆弱的垂着，声音也越来越小，困顿的一下下开始打哈欠。

“那二爷休息吧，明日好些了，我再来看你。”薛珠觉得很奇怪，因为印象里的二爷从不这样坐以待毙，更何况二爷说记忆不清楚，撞坏了脑子也语焉不详，不知道到底哪些记得哪些不记得。

二爷是果真和鹰奴有了感情？

还是说真的身体已经不好到足以让二爷不想任何事情的地步了？

二爷方才见薛無右可是被薛無右那个老贱人说了什么？

薛珠不动声色的在脑海里思索，每一个问题都让他没有头绪，但他没有如同小时候那样总是撒娇着追问，也不蠢笨的胡思乱想。

他只需要等，问题总会自己出现答案。

薛华浓在薛珠离开后，便又睁开了眼睛，他才睡醒没多久，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又困的，他小小的动了动自己的腿，然而立即皱着眉头放弃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鼓出的小腹，好像这样就舒服多了……

“真是……麻烦。”薛华浓几乎是在唇间咀嚼这几个字，一字一顿的，没有感情。

作者闲话：

开始高潮部分，修罗场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