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坐在星巴克吹着冷气捧着一杯热咖啡，宁微的手指在ipad上轻巧地击打着写下字句填充了自己存稿箱。---放学后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在学校呆着，跑得越远越好。

这种想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有的，总之已经有很久了。

要么去自己觉得安心的地方，要么就来这种看上去人还算多，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的咖啡馆呆着。算了算字数点了保存，宁微在网易云上按了个暂停之后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

混乱的时间轴以及各种各样错过的信息展现在了她的眼里，时差颠倒让她会错过很多，也会看见很多深夜独家瓜。

比如说一个晚上下来的瓜都被八卦的po主理好了时间线，甚至还有传送门等着她慢慢啃这个把微博给弄崩溃了程序猿阿忠伯痛哭流涕都快上热搜了的惊天大瓜，但是她却对此带上了一点无趣。

总而言之纷纷扰扰的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其中夹杂着几条讣告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第二天各路营销号要开始书写死去的人的生平然后怀念对方的功绩。虽然确实太刻薄了一点，但是宁微确实就有种在参加微博版葬礼的感觉。

三观，条理，无脑护，脑残粉，缅怀，RIP——

弄得她越来越有种“你们的世界真是丰富多彩”的嘲讽。

偶尔救护车呼啸着驶过，后面跟着或许同路或许不同路的救护车。看到这样的景象宁微就能想到留学生圈广为人知的“叫了救护车就破了产”的逸闻，内心还在想自己健康保险怎么样了，就听到了仿佛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爆炸声。

还是国内好，至少国内没有动不动就爆炸。

淡定地把ipad放到包里然后跟着人流离开建筑物，宁微觉得整条街上的人全部都是麻木的。当然，偶尔还是有人带着愤怒或者窃喜：愤怒于被打断了工作，窃喜于可以堂而皇之摸鱼。

她看到了飞过去的超级英雄，开车过来的警察，以及一个熟悉的刚才上课才见到了的身影。

说起来蜘蛛侠干超级英雄活的时候算不算童工？他那个时候才刚高一十五六吧？

美国高中真好啊，还能干超级英雄的活儿。对比一下她高中的时候中秋三天放假就有45张卷子，简直是地狱。

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事情，宁微随手拍了一张照然后给自家爹妈发过去“纽约日常”给他们开开眼，顺带着发现华为摄像头果然比苹果好一百倍。

刚打开出来的时候还是前置摄像头，自己都没丑成妖怪绝对要吹爆。

一天一天，一次一次，爆炸这种事情让纽约人厌烦，却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纽约的一部分。就像是朝阳区群众不管是家暴队还是嫖.娼队亦或者是吸.毒.队都一视同仁，哥谭天天自称民风淳朴热情好客，还有个天才集中所阿卡姆。www.dizhu.org

冷眼看着事态被解决，半个小时的时间，约等于三四次火警的等待时间，不长，让她吃了三个不同圈子的瓜。

等到事态平息所有人都回去的时候宁微依旧站在街道旁边，单肩背着书包看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警察已经走过来开始用栏杆拦路，手机上的地图同步更新了交通状况，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生着。

“需要帮忙么？”

“不了。”

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对着那位警察开了口，体型是三个宁微的大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了个笑容：“不过谢谢你，亲爱的。”

“不，没事。”

略微停顿了一下，宁微重新回到星巴克买了杯冰咖啡。之前的拿铁已经被她扔了，队伍也不是特别长，买了杯美式看到那个警员还在处理路况，宁微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也不管对方的表情扭头就走。

“嘿女孩，我不需要这个。”

装作没听到对方的话，宁微随手挥了挥也不去看他。往前走了一大段路，宁微稍稍松了口气，把手机拿出来刚想定位看看最近的没封掉的地铁站在哪儿，就听到了一声还有点熟悉的声音。

“VV，你怎么在这儿？”

“……彼得。”

抬起视线看了一眼还穿着蜘蛛侠战袍头套却拿下来的同学，宁微重新低头查了一下BD或者NQR线路的地铁，确认了自己还需要走一站路才不咸不淡地开口：“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随手点开了微博刷了一下没看到什么东西，宁微抬起头瞥了一眼他，然后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态度，才会被白左觉得好欺负。”

“VV？”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彼得。”

有时候宁微也不知道自己的美国同学是真的蠢还是装的蠢，很多事情理解地还没她来得多。就拿之前上过的一次社交媒体方面的课来说，水军这概念深深震撼了她的美国同学们，包括明星在社交媒体上发言的转发量以及评论点赞数据，让她觉得美国真他妈就是个民风淳朴堪比哥谭的乡下。

以及别的方面也是，至少宁微在华国的时候从来没有见到过什么变种人闹幺蛾子群众觉得超级英雄打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那段时间她真心觉得美国人都是端碗吃饭放碗骂娘的货色，双标得让键盘侠都自愧不如。

看着眼前这位蜘蛛侠疑惑的表情以及清澈的眼神，宁微嗤笑一声也不继续说下去。反正她满脑子都是阴谋论以及各种各样“阴暗”的想法，这种黑泥一样的玩意儿就别去污染可爱的小蜘蛛了。

“没什么，我在找没封掉的地铁站。”

“要我带你过去么？”

“穿着这个带我过去会被围观的，彼得。”

扫了一眼蜘蛛战袍，宁微把手机屏递给他看了一眼然后再收回来：“算了，地铁也就一站，我走着去我的目的地就行。”

“哦恐怕不行，刚才才造成了一次爆炸而且还有人在那边闹事，我不放心。”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看到彼得脸上露出的笑容，宁微的指尖略地划过手机背面，感觉到手机壳故意做出来的油画质感停顿了一下。她确实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是这儿是美国。

妈的美国，她想回家。

“好吧，麻烦你了。”

适当的接受他人的帮助并不是什么坏事，宁微妈曾经这么和宁微说过，宁微觉得也确实挺对。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是觉得什么都能自己完成而已。

如果完成不了，还有刘宵月。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她和刘宵月合力都完成不了的，那么是时候可以报警了。

“VV，你似乎一直不喜欢说话？”

“不，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说英语。”

“真的？不喜欢说英语？那你为什么选择来美国，来纽约上大学？”

“因为我父母选择了美国，我选择了纽约。如果不是我的亲戚在加拿大是法语区，我会选择蒙特利尔。”

“……哦，这样。对了，我记得好像上个星期在皇后区见到你了，是你么？就是在去Costco的那条街上。”

“嗯，是我。”

“那你旁边的是你的……朋友？”

瞥了一眼旁边戴上头套但是从话语里体现出他一分紧张的蜘蛛侠，宁微徘徊了一下到底是说女朋友这个选项还是最好的朋友这个选项，最后决定倾向于前者。

“女朋友。”

“哦，哦！原来是这样！”

“逗你的。”

“啊？”

“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同租的室友。如果我父母要再逼我找男朋友，我就和她去拉斯维加斯结婚。”

“逼你找男朋友？为什么会逼你？”

“华国传统。”

“这可不是什么好传统。”

“但是你不可否认这玩意儿就和美国人感恩节一定要吃火鸡然而好像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宽容因此会赦免两只一样，就是某种传统的观念。”

“……”

走了一段路，宁微看到了地铁口的绿色栏杆，还没来得及道别就感觉周围一圈人明明暗暗地掏出手机给蜘蛛侠拍照。也不想走路了，索性想要坐一站地铁去刘宵月单位附近，她就听到了彼得·帕克透过战衣带着点闷闷的声音：“VV，你不喜欢美国？”

是的，我不喜欢。我……

我很讨厌，我想家。

勉强勾了勾嘴角，宁微对着彼得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一句谢谢都像是被自己憋出来的，迅速逃到了地下刷了地铁卡——

“Fuxk。”

看着卡里显示的金额不足，宁微索性直接换了一张算时间的地铁卡买了一个月，随手一刷进了站，看着“uptown”和“downtown”开始发呆。

纽约的街道大部分都是数字的，从数字最小的到数字最大的是up，从大数字到小数字就是down，清晰明白得令人发指。

一站路，也就一个downtown，往下。今天的车厢里没了美国甜心让宁微心情无比愉悦，但是另外一个方面却多了一个就算没跟上也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刚才那句话的蜘蛛侠。

你不喜欢美国？

你为什么不喜欢美国？你怎么会不喜欢美国？

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宁微觉得自己简直都要疯了。她为什么不能不喜欢美国？为什么好像是个人就要说那边有多好多厉害的样子，你应该留下，你应该成为这个国家的一员。

她还能成为这个国家的一员？别逗了好么，她要能成为这个国家的一员，那么天蓬元帅当年就娶回嫦娥，fgoB服的卡面都能改回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方面愤怒，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愤怒于什么。很多事情或许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明白，尤其是她这种人。

手指快速地摩擦着手机壳的背面，蓝色为主色调画着几尾金鱼看上去很是清新，那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略微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以免被什么人看出异样，宁微点开了自家老妈的聊天框，看着里面聊天记录上面显示出来的视频通话还有几张照片，最后还是关掉了企鹅点开WeChat，找到了宁微妈曾经大学同学，与自己也算是非常亲密的阿姨的联系方式。

“怎么了微微？”

“杨阿姨。”

看着对方很快的回复，宁微走出地铁站，看着唐人街熟悉的风景以及听着耳边就算听不懂也带着一股子亲切味道的粤语，在公园里找了个位子坐下，删删减减最后还是给这位照顾自己良多的阿姨发过去了一个请求。

“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嗯，那方面的医生？”

“没事吧？那方面的医生的话，你要不要去那个学校看看？”

那个学校啊。

看着对方给自己发来的联系方式，宁微抿紧了嘴唇，最后还是敲下了自己的要求。

“不是不可以，就是，能不能是讲普通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