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佛爷心情不好。
于是,新月饭店的上空都被黑云笼罩,只觉得是天灰地暗,日月无光:
罗雀端着茶海,上面搁着一壶正冒着袅袅热气的香茶,他站在佛爷的房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敲了门。
“进来。”
听到里面佛爷的回应,罗雀格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但顿时就感受到了迎面而来迫人的黑气。
“佛爷,您用茶。”
把茶海摆放在佛爷的跟前,罗雀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心里只想赶快完成任务功成身退,可谁知才把两只手撤回去,就听见了佛爷的问话:
“茶是你泡的吗?”
“啊?”罗雀心里明白,可是此刻他真的只想装傻蒙混过关。
“啊什么啊?回答我的问题。”佛爷立起眉峰,不满的质问起来。
“回佛爷的话,不是我。是张会长泡好,让我端来的。”罗雀心知瞒不下去,只好恭恭敬敬的实话实话了。
“端走!”佛爷的面色更黑,锐利的眼风刀子似的快要把人戳死,一拍桌子,茶壶茶碗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这怒气值实在是可怕。
“是。”罗雀急忙把东西收走,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屋子,心里实在觉得他这命比苦瓜还苦,明明是佛爷和张会长闹别扭,怎么这也能波及到他一个茶水小弟!
话还得从两天前说起,佛爷忽然就不许张会长在他跟前伺候了,甚至禁止出现在他眼前。
罗雀也好奇地跟声声慢去打听这事儿,问她听见了什么没有,她竟一反常态支支吾吾的跟他说,好像是听见佛爷和张会长大前天晚上“吵”架“吵”了一宿,结果第二天就闹僵了。
罗雀听了这个理由实在觉得很奇怪,张会长和佛爷吵架???
他是知道张日山其实嚣张的很,但在佛爷面前,那是绝对的毕恭毕敬,佛爷说一他不敢说二的性子,他敢和佛爷吵架?那太阳可能真的要打西边出来了吧?
但是现在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由不得他不信了,而且最倒霉的是,张会长把他叫了过去,吩咐他在佛爷气消之前,都让自己暂时接替他在佛爷跟前伺候。
但是佛爷的脾气实在太难揣测了,而且还不好糊弄,这张会长显然是天天在讨好服软,尽管不敢出现在佛爷跟前,可是从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依然没有撒手,全是亲自打点好,只让他当个跑腿的,可是全都被佛爷发现,一样不落的拒绝。
罗雀觉得这两人再这样闹下去,他真怕自己是先要第一个牺牲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了,而且这几天尹老板也不再来新月饭店,听说是出国散心了。
罗雀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外面的天色更阴沉了。
看到眼前重新紧闭的房门,张启山眼里的愠怒依然未能消去,他真是要被张日山那个脑子不会转弯的榆木疙瘩气得少活几年:
那天夜里,他张启山把人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彻底占有标记了张日山。
这还不够清楚明了吗?
但是他真的做梦都没想到,睡醒后张日山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佛爷,日山愚钝,不知您现在气消了吗?”
他原本预备好的一腔柔情顿时都被这不开窍的小傻子给拱成了一肚子火!
他压着火回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呢?”
这小东西竟然跟他说,“佛爷如何惩罚日山都是应该的,您的心意日山不敢随意揣摩,请佛爷明示。”
他张启山实在无话可说,当时他真想敲开张日山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怎么一丁点儿都学不会别人家那小坤泽半分的柔弱娇嗔!?
罢了罢了,谁让他偏就喜欢了这么个傻子!
于是他干脆佯装发火,把人轰了出去,让他继续自我反省,没他的命令,不许近身来侍候!
好家伙,这傻子还居然还真就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哪怕是跟自己撒娇求饶说个半句软话都行,谁知道,不但没等到,这张日山还打发了一个罗雀天天跑来晃的他真的火大了!
可是快两天没看见张日山的人影了,他实在心里又想的紧…
佛爷用手捏上太阳穴,不由得叹了口气:
张日山啊张日山,老子真是拿你没了辙。
张日山坐在车上,听着电话里罗雀给他汇报佛爷的情况,果然佛爷还没消气:
“我知道了,你记得随时候在佛爷门口,等着佛爷的命令…嗯,记得再让厨房烧几个佛爷喜欢的菜…佛爷要出门的话,一定要保证佛爷的安全…对,每隔一个小时就跟我汇报一次。”
不胜其烦的交代了许多事情,张日山才挂断电话,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
外人眼中的张日山,是九门协会会长,穹祺公司的老板,身处高位,有财有势,高傲不可一世,可是在他心里,时刻不敢忘记,他只是佛爷的副官,佛爷的下属。
而且他还很没用,经常会愚笨的惹佛爷生气。
这一次也是他没能提前预判和妥善处理好与南风的关系,引起南风的误会,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跑来上演了一场争风吃醋的闹剧。
佛爷在盛怒之下占有了他,也并不代表什么,alpha标记一个omega本来就天经地义。
佛爷是要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位置和身份,他只是佛爷的附属品和所有物。
既然佛爷要他继续自省,就说明佛爷余怒未消,而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佛爷快点消气。
他不免想起了夫人,那个娇俏可人又聪慧伶俐的女人,尽管只是个中庸的beta,但丝毫没有因此抹杀了她的魅力,怪不得佛爷会为夫人着迷,娶了她。
想必若是夫人还在,佛爷恐怕早已怒火全消了吧?
张日山想到这里心里窒闷,但更多的只是无法原谅自己,这张看起来年轻俊美的脸庞映在车窗上,却映出了沧桑寂寥的孤独忧郁……
可现实却不许张日山随意沉湎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不多时后就又收到消息,九门的那帮现任当家正在往新月饭店聚集,目的必然不单纯只是想喝个茶聚个会那么简单,他即刻处理好了手头的事,便也赶回了新月饭店。
进会议厅之前,他先从罗雀那里确认了佛爷的情况,得知佛爷出门在外,反而松了口气,随后他整理好所有不该外露的情绪,端回他那九门协会张会长的架子,一如往日的推开厚重的大门:
“张会长。”
圆桌周围的众人看到张日山走进来,不管到底带着几分真正的敬意也好,虚情也罢,但也都起身道上了这一声尊称。
“几位当家的,若是我张日山还没老糊涂,今天,可不是九门协会开会的日子。”张日山落座后,视线将众人一一扫过后,才不急不缓的开了口。
“哎呀,张会长,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啊,实在也是为咱们九门的大事才主动来向您求证的啊。”李家的李取闹总打着一副老好人的虚伪做派,第一个开了口。
“哦?九门有什么大事啊?原来我这个会长竟然都不知道,看来还是我做的不够称职了?”
“张会长啊,您要是再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就不应该了啊,这现在咱们这圈子里都快传遍了,您可不该继续这么瞒着吧?”齐案眉依然搂着她那只蓝猫,跟李取闹一唱一和的配合起来。
“行了,你们这些人太累了吧?有话不能直说,只会兜圈子,想问你们就问啊!”吴邪搔了搔头,抱着手臂往后大咧咧地靠在了椅子背上,看似不屑于参与,但眼里透出静观其变的淡然。
“吴邪,你少在一边说风凉话,多少次开会你都不在,这会儿也跟闻了腥气的狗似的撵过来,还在这作什么姿态!”陈家一贯喜欢针对吴邪,陈金水立刻跳出来横眉怒对的跟吴邪过不去。
“他们吴家人不就是这样么,要不怎么是吴老狗的孙子……”要说看吴家不顺眼的又何止陈家,霍有雪精致的眼角眉梢里是比她言语里更显得厌恶至极的反感。
“都说够了吗?要吵架,可以,出去慢慢吵。”
张日山连眼皮都懒得去抬,勉强听完他们这一个来回,开口便已是逐客令,可九门这些人若真的这么好打发走,便不是他们了。
“张会长,那我可有话直说了,我们也都是听说佛爷回来了,所以这才不敢耽搁怠慢的前来给他老人家问个安。”
“佛爷想见你们的时候,我自会通知你们,无需你们不请自来,如果你们只是为了这件事来叨扰佛爷的话,你们可以回去了。”听见佛爷两个字的时候,张日山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但看起来依然神色如常。
“这么说,佛爷是真的回来了?张会长,九门可一直都以佛爷马首是瞻,您原来也说了,这会长的位子您不过是替佛爷守着,该不会,佛爷都回来了,您这位子却坐习惯了,不舍得下来了吧?"从张日山嘴里听出想要的信息,陈丁巨眼冒精光,身子都坐直了,步步紧逼的质问张日山。
“张会长您可总是教育我们,做人不能忘本忘根,您也别说到做不到啊!您可别忘了,您原来就是佛爷的一个副官,也就是佛爷当初留了让你守护古潼京的命令,您才攀着佛爷的势当上了这九门会长的。”
“十几年前佛爷仙逝的消息也是从你这放出来的,现在你承认佛爷回来了,又不许我们拜见,这要是你觉得没能力好好打理九门,也别只总打着佛爷的名号来忽悠人吧?”
见势,其他几家除了吴邪全都得寸进尺,越发咄咄逼人的接连朝张日山发难。
“呵…好一个个振振有词的来找我兴师问罪啊,我刚才已经说了,佛爷想见你们自会见你们,佛爷的命令谁敢不从,我张日山,一个都不轻饶。”张日山唇角轻挑,勾起一抹不啻的笑意,话语间,视线始终停留在手里把玩着的汝窑茶杯上,但最后一个字话音方落,他手掌一收,那瓷器应声而碎,待他松手,已裂成了数片被丢在了桌上。
偌大的会议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这帮人尽管心里不服,但张日山多年来立下的威信让他们到底还是不敢太过分,可空气里那股蠢蠢欲动也没能彻底消除,看起来还是在暗自盘算打算强出头,非得在今天逼出个结果。
正在这云谲波诡暗潮涌动的紧张局势下,紧闭的会议厅大门竟被巨大的外力破坏,那红檀木的大门只发出了一声苟延残喘的碎裂声,接着整块门板就在众人眼前飞了出去,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震在当场,视线无一不集中在了会议厅的大门口,只见黄昏将至的光影洒落在来人身上,尽管看不清他的模样,可是那份威严的气势已经击人心魄:
“就是你们要见我?”张启山脚步铿锵的步入大厅,伴着他浑身的冷松气息和那不怒自威的语调顿时令人胆寒。
“佛爷。”张日山万万没想到佛爷会忽然现身,但他仍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是他这声‘佛爷’惊醒了其他一众呆愣原地的人。
“佛、佛、佛爷……”刚才还似乎得了势占了上风满脸得意的人,这会却全是像见了老虎的猴子,可笑到磕磕巴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这短短几十年,你们一家家失了长辈的管教,本事都大了,我张启山说的话也不好使了?”佛爷说话间,已走到了张日山身边,而张日山早在佛爷出现时就站立一旁,此刻他默契的侧身,将主位让了出来。
眼见佛爷威仪凛然的落座,张日山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从前追随佛爷征战沙场的日子,可哪怕是已过百年,那对望向佛爷时灿若星辰的眼眸,却从未变过。
“佛爷,我们…我们哪里敢不服从您的命令啊,就是张会长……”
“张会长?张会长怎么了,哦,对了,刚才是哪个说张日山区区一个副官,不配替我统领九门?”
“佛爷啊, 您误会了,我们对张会长那也是相当尊重的,我们……”被点到了的李取闹悔的肠子都青了,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佛爷解释。
张启山只轻轻瞥了李取闹一眼,对方顿时低头,不敢再随便开口,待全室安静下来后,张启山才再次开口:
“好,张副官确实不配取代我的位子…”
张启山这句话说完后,在场的几个人都暗自交换视线,参不透佛爷这话的用意,不过张大佛爷的下一句话是真正让他们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但是张日山是我的内人,怎么?我张启山的夫人,没资格过问九门的事情?”
佛爷说完后,冰冷的视线一扫,见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继而接着开口:
“这些年夫人替我费心尽力管理九门,不过,夫人心软,看来是太放纵了些,这诸多规矩,现在开始,就由我张启山重新立起来,谁若是不服,别怪我张启山不顾当年的九门之谊。”
这下,又有谁还敢站出来找死,简直连个屁都不敢放了,甚至想把刚才放出去的那些都憋回去。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的人你们也见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没没,佛爷,张会…夫人,我们,您不要和我们这些小辈儿计较,我们这就告辞,告辞。”
在张大佛爷的威慑力下,就算还有不服气者,也只能暂且吞下去,识时务的道上一声告辞跟着溜了。
只有吴邪没被佛爷给吓跑,悠哉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容里还带着几分揶揄:
“张会长,哎呦,不对,是张夫人,您跟佛爷这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不过,托了您的福,吴邪在这给张大爷爷请个安,这也先告退了!”
“哎!吴邪!”张日山这会儿实在窘迫的很,眼看着吴邪给他打个眼色,脚底抹油般的就跑了。
“干什么?你喊那吴家小子干嘛?”佛爷的声音这时在背后响起,听起来颇为不满。
“佛…佛爷,我是想让他别瞎喊。”张日山急忙转身解释,尽管微微低着头,可白净的脸庞上还是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他哪里喊错了?还是你对为夫有什么意见?”张启山背着手走到人跟前,中气十足的发问,随后出其不意的将人拎进了怀里,“我告诉你,张日山,爷的气还没消呢,你再敢躲着我试试!”
“佛爷…”张日山快哭出来了,心里委屈的不得了,他哪里躲着佛爷了?不是佛爷您不要见我的吗?
眼见怀里这小傻子满脸委屈,可怜的像只小兔子,张启山终于不忍心再逗弄他:
“你以为爷说话不作数,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我二十二岁时候就说过要娶了你,怎么?倒是你给忘了?”
“不,不是,日山只是…只是不敢奢求…”张日山猛地抬起头,拼命的否认,接着又低头闪躲着佛爷的目光,讷讷地答着。
“不敢?看来你是不信我。”张启山可不会被这理由蒙骗过去,别的不敢说,这小傻子的心思他可是早就看穿了。
“不是!日山从来都信佛爷!是日山无德无才,自觉配不上佛爷。夫人…和您才是天作之合…”
“你啊,还说什么胡话,我看你就是跟爷别扭。”张启山失笑,伸手捏了捏张日山发红的鼻尖,眼里已满是心疼和宠爱,随后他贴上张日山的耳朵,“我与新月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今后,你再也不要芥蒂此事了。”
“……佛爷。”听到这个真相的张日山这回真的吓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张启山温柔的笑了笑,低下头把那人的手拉过来,接着将一枚碧玺戒指套上了张日山修长的无名指:
“这才是我张家的定情信物,你也是我张启山此生唯一的夫人。”
“佛爷,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张日山盯着自己的手,竟不知该是哭是笑,他颤着音,悄悄的问出这句话,生怕声音大些,都会把这个梦惊醒打碎。
“从今往后,你就是做梦,也不许给我忘了,你是我张启山的夫人。”张启山霸道不失温柔的把人揽入怀中,俊朗面容上少见的现出了颊侧的酒窝,将他一生中最动人的情话说给了这个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