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饭店的正厅里在进行每月例行的拍卖会,主持者正向台下的买主们展示今日的展品:
“下面是今天的第三件拍卖品,穹祺拍卖行的唐代龍泉窑牡丹印刻紋瓶一只……”
二层正中的包厢内,张启山张大佛爷亲自驾到,坐镇此次拍卖。
如今九门协会内各个家族分管不同的业务,而穹祺公司主要负责的就是拍卖销售,从张启山重新执掌九门首位以后,其他几家比起之前也安分不少,但仍免不了要恩威并施的时时敲打,这也是佛爷此时坐在这里的缘由。
放下手里的茶杯,张启山状似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随后又将视线投回拍卖会上,但是几分钟后,当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他并未迟疑,很快把手机拿起查阅信息:
【佛爷,先生今日没有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去看货,而是去了市人民医院。】
【发件人:云罗。】
文字信息后面,又附上了几张照片,而这信息和照片里所指的先生正是张日山。
张启山盯着手机屏幕的眼里显出几分疑惑不解,他是察觉到了日山最近的不对劲,才让管家替他调查了日山:
近来一个月,日山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食欲不振,问他是哪里不舒服,他就苍白着脸说是胃疼。
可是在自己的印象里,日山明明从小到大肠胃都没闹过什么毛病,让他吃些胃药,他又说没那么严重,让他去医院瞧瞧,他还不肯,可现在又瞒着自己去了医院。
张启山心里的担忧直接体现在了行动上,一刻不等的起身离开了新月饭店。
半蜷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双臂都按压在腹部,张日山低着头依然倔强的不肯发出什么声响来,可从他急促的呼吸里不难听出他所承受的是怎样磨人又煎熬的痛楚,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也惨白的近乎透明:
不知道是不是接连治疗了几次,这药在身体里发挥的效用开始越来越强,竟是一次比一次更疼。张日山想到这里,心里发愁的只是佛爷好像也开始对他的谎话起疑了,不知还能不能瞒下去。他实在不想让佛爷知道这件事,他不想让佛爷对他失望,也怕佛爷会责怪他不会照顾自己身体。
汗水已经快要流进了眼睛里,可张日山连动都动不了了,他甚至觉得只是抬手擦擦汗他都做不到,只要稍微一动,他都觉得头晕目眩的恶心想吐,身子开始摇摇欲坠得坐不稳了,就在这时,张日山迷迷糊糊间却好像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气味,接着人也倒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佛爷……
当张日山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才动了动手指头,耳畔就响起了佛爷的声音:
“张日山,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胃疼。”
“…爷,我……”面对事迹败露后佛爷的责问,张日山眼神里显出几分无措的慌乱,更是少见的流露出脆弱和无助的模样,下意识咬住了已经干裂破皮的嘴唇,甚至都冒出了血珠来。
张启山看着这样的张日山,说不心疼是假的,哪怕再生气,也是不舍得再多加指责了,站起来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了人的嘴边上:
“先喝点水。”
张日山喝了几口水,眼神始终小心翼翼的在佛爷的脸上观察,两只手揪着被子,不敢主动出声。
“还疼不疼了?”还是张启山先开了口,天知道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张日山,却看见人就要从椅子上摔下去的时候有多紧张,险些一脚就把注射室的门给踹下来,现在想一想还心有余悸。
张日山急忙摇摇头,但是当他看到佛爷余怒未消充满质疑的眼神,又低下头乖乖的点了点头。
张启山长出了一口气,当他知道张日山到底在背着他干什么的时候,他真是恨不得想把人狠狠揍一顿,可是看着刚才这人柔柔弱弱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他又哪里还硬的起心肠来碰他一个手指头:
“小山,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瞒着我。孩子的事,我当初也是随口一提,随缘就好,你却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佛爷,您别这么说…日山心里都明白,您是顾忌我的心情,怕我吃心。可是,只要是爷您想要的,日山无论如何都要办到,您不用在意我,我受得住的。”张日山却根本不明白佛爷只是心疼他舍不得他受罪,只以为是佛爷知道了他身体有了毛病,又不忍心刺激他,才出言安抚他罢了。
“你……”张启山听了这话,又是一阵胸闷气短,想再开口训他,可看着张日山那对湿漉漉的眸子,那整个人此刻都像只受了惊的小鹿,就像生怕自己嫌弃他,不要了他似的。嗓子眼里的那口怒气终究咽了下去,只能不发一言的沉着脸。
“爷,原谅小山吧,我还疼着呢…”张日山难得的示弱撒娇了,那只去拉张启山的手心里,真的还有一层滑腻的冷汗。
握住这只冰凉的手,张启山顿时没了脾气,眼里只剩下心疼和担忧,可心里那团火到底还是得找个出口发泄:
“躺好,我这就去问问那大夫,到底他妈会不会治?是要把人疼死了才满意吗!庸医!”
“不好意思,庸医来了。”谁知张启山刚从病床前站起来,身后就响起了一道女声。
“苏医生……”张日山越过佛爷的身影认出了走进病房的人就是他的主治医生苏泽语。
“你就是给日山看病的大夫?”张启山一双锐利的鹰眸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女大夫,语气也显然不客气。
“是我,那你就是张日山的Alpha了?责怪别人之前,请先反省一下自己吧,一个omega明明有alpha还要过量用药,你到底是有多不关心他?现在还不是你想要孩子了,他才会受这些苦?”苏泽语也是个女alpha,平时不讲理的医患和家属她也没少见更不会怕,也多少会在心理上多偏向身为她病人的omega,于是尽管她并不清楚这一对的真实情况,可还是由着自己心中的猜想怼了眼前这个英俊的Alpha几句。
“苏医生!是你误会了,请你立刻收回之前的话!”张日山听了苏泽语的话,顾不上自己的身体,顿时连躺都躺不住了,瞪向苏泽语的眼神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柔弱,谁敢当着他的面污蔑张启山,那就是碰了他的底线,他绝不会谅解。
“……抱歉,张先生,可能是我有所误解。”苏泽语被平时看着都冷冷清清又少言寡语的张日山这样凶狠的一瞪,不知为什么就心虚了几分,又想到或者真的是自己唐突了,于是也收回了刚才的态度。
“你这个大夫倒是有意思,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不过倒算得上是对自己的病患有心,那我便问问你,我内人的病,你还有没有痛苦轻些的方法医治了。”张启山回身按住了张日山的肩膀,看着这小东西为了自己就张牙舞爪的模样,他心情还比之前好了些,显然没有再和一个大夫瞎纠缠的闲心,他此时一心在意的也只有自家的小坤泽。
“目前来说,这种方法是最有效的了,只是口服药物的话见效很慢。张先生之所以反应会比其他人更大,也是因为他身体受损的情况比别人严重,这第一个疗程肯定是最难熬的,从第二个疗程开始就会慢慢减轻的,如果他症状还是没有减轻,我会考虑给他改变治疗方案的,毕竟治病确实不该过分急于求成。”苏泽语也拿出了专业的一面,详细的给两个人分析了病情。
“好,我知道了,我什么时候能带他回家。”张启山皱着眉听完了这些话,最后思虑了下,也没再提出反对意见,只关心什么时候能离开医院,
“他刚才虚脱了,所以输的是生理盐水和止疼药,等输完液就可以走了。”
“…谢谢您了,苏医生。”张日山这时也又如往常一样客气的向苏泽语道了谢。
苏泽语只是温和的笑了笑后走出了病房,心里少有的对他们似乎颇有故事的感情产生了点好奇心。
等那苏泽语走远了,张启山也缓了性子,用平和的语气跟张日山商量了起来:
“小山,你也听见了那大夫的话,如果接下来还是不能减轻症状,就不许再这么治了,知道吗?”
“爷,治病哪儿有不受点儿罪的,我…”张日山却是弯起眉眼笑了,言语里还是执拗着,总是学不会心疼自己。
“再任性胡闹,这病就别治了!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爷本来也不稀罕。”张启山偏就看不上张日山这样子,什么事情只会往自己身上揽,脾气又倔,典型个吃硬不吃软,只好又拉下脸来教训。
“佛爷……”看张启山又‘生气’了,张日山立刻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张启山心里其实是内疚的,刚才那大夫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不是他离开了那么久,日山也不会把身子搞坏,他哪里有底气在这责怪日山呢?不过是真的心疼罢了,想到这,他还是放软了语气:
“爷稀罕的只是你,所以我要你看重自己,爱惜自己,你记住了没有?”
“是,日山记住了。”张日山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佛爷对他的疼惜,心里的忐忑与纠结总算随之消散了。
这次事情过去之后,佛爷为了日山治疗期间的身体着想,只让日山负责一些内部公文审阅一类的工作,他则亲自接手管理了九门协会和穹祺的大部分事务,当然也包括与九门其他几家公司当家的会晤:
“佛爷,这是宝胜最近准备在穹祺拍卖出货的目录,请您过目。”解雨臣将印着宝胜徽章暗花的册子递了上去。
“嗯,放下吧,我会看的。”佛爷点了下头示意,接着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继而开口,“这九门的天是不如从前太平了,我不在的这些年,穹祺和宝胜之间还算得上亲厚,我也是要感谢二爷和老九才是。”
“佛爷您这话说的见外了,雨臣不敢忘记师傅和祖父的教诲,一定会以九门协会的大局为重的,请佛爷放心。”解雨臣容色温和,与佛爷对答时也始终带着笑容,但未失半分敬重。
“对了,吴邪最近人在杭州吗?”佛爷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忽的把话题转到了吴邪的身上。
“佛爷如果想知道,我会和他联系一下再和您汇报。”解雨臣猜不透佛爷的用意,可他自然清楚佛爷是知道他和吴邪关系亲密,所以他这里吴邪的情报必然得是准确无误的。
“嗯,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佛爷,那雨臣告辞了。”
于是,三天后逃了九门协会大会却在北京和王胖子涮羊肉的吴邪,才被佛爷的人准确无误的‘请’回了新月饭店:
“佛爷,我真是昨天喝多了,才忘了今天要开会。”吴邪学着胖子那股赖皮劲试图插科打诨蒙混过关,但巍然如山坐在他对面的张启山只用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也固化在了嘴边。
“吴邪,我今天让你来,是要你告诉我,张起灵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