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原本坐在议事大殿最下首位置的戚天沐忽然呆住了。他直直的盯着那殿外的天幕, 甚至能够听见自己血液流经筋脉，直达心脏的沸腾之声。

似乎是要宣告着什么，天空中的那册金页直到良久之后才缓缓消失。随着玉简被收起，一道光从中飞射而出。

早已不是第一次有天骄上榜的众人自然知道这道光的含义是什么，它在给大陆众人指引着上榜天骄的所在。

当即，殿内那些人以天灵宗宗主为首，尽数出了大殿，朝着光芒飞去的方向御空而去。

戚天沐自然也在这些人中间。

原本作为位列十大世家之一的戚家也算是整个大陆有数的势力, 可惜这一次在天灵宗中他的待遇却算不上好，甚至连议事大殿中的位次都直接滑落到了最末端。

当然，整个算不上好也只是相对于其他顶级势力而言的。比起那些居于天穹秘境中下层的小势力来说还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可是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戚天沐如同蒙受奇耻大辱般百爪挠心。

自从接手戚家之后, 作为族长他一直是以振兴戚家, 让戚家成为超越天灵宗的大陆第一大势力为毕生所追求的目标的。

可是现在, 蹉跎了几百年, 他不仅没有让戚家变得更加强大, 反而是戚家在他的手上排到了大陆二十个顶级势力的最末尾，这让他如何能不心生郁结？

而之所以会变成这样,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直到现在为止，天骄榜上天骄依旧无一人出自戚家！

在如此紧要的关头, 占据了大陆如此多的修炼资源，却不能为大陆做出应有的贡献。

如果不是这次议事途中忽然生变，怕是过了今日，戚家在百年之内原本该得的资源就要被硬生生消减五成了！

戚家枝繁叶茂, 旁系众多，即使只是嫡支这一脉修士人数也不容小觑。一半资源，这是要活生生把戚家从顶级世家打落至二流世家。

一路上戚天沐思绪纷繁。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看到希望的期待而去，反而有些复杂。

戚溯…

戚天沐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个属于他的儿子的名字。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了。

溯儿从小就安静，有时候常常会安静到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敢忘记他，因为他身份尊贵，如果他出了差错，怕是那些负责照顾他的灵仆都要跟着把命赔进去。

戚天沐曾经对这个儿子也是有期待的，可惜他辜负了自己的期待。直到天骄榜出现的前一刻，其实他都在脑海中刻意淡忘这个儿子的存在。

其实不想承认，但是戚溯是他的耻辱，也是戚家的耻辱。

戚溯是戚家在被其他家族奚落时最好的说辞，长此以往下去，这个想法就开始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绝灵体质，即使是在最最普通的人家里，出现这种体制的几率也只是万中无一。

可是却偏偏出现在了戚家这样一个修真世家中。这让戚天沐如何可以接受？

自从戚溯十岁之后，他再也没有和这个儿子见过一面。

修真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转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

戚天沐心中清楚，这在他看来短的不能再短的十五年，却可以把戚溯和整个戚家彻底的割裂开来，让他对戚家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和归属感。

现在戚天沐唯一期盼的就是但愿戚溯因为久居别院，十几年间也没有怎么和人接触过，不通俗物，再加上说不定对血脉亲人还有一丝向往牵挂，让他能有些挽回的余地吧。

***

和往日一样准时坐在院内的戚溯对于自己在外界制造出的动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甚至在那声音响起的时候也仅仅只是抬头向上看了一眼，然后就又收回了目光。

对于戚溯来说，这一切都只是水到渠成。他依旧感受不到这天地间灵气的存在，可是灵气相对于他来说又显得那样肤浅。

他所感受和掌控的，是更深层次的，是即使灵气枯绝，沧海桑田也依旧会永存于世间的最本源的东西。

这是他从还在襁褓之时就一点一滴纳入自身的东西，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

然后直到有一天，原本已经积蓄如汪洋大海的水面上忽然融进了一滴小水珠，就是这一刻，天地间的伟力都归于这一刻，一朝成名天下知！

如果是其他人有了他这样的能力，怕是即使不会不眠不休的修炼，也不会像戚溯这样每天该干嘛干嘛，该睡的觉一个时辰不少，该聊的天儿一句话不少，每天仅仅只抽出下午那一小会儿的功夫出来干所有人觉得的‘正事儿’。

可是戚溯不是其他人，其他人也做不到戚溯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他从没有过急躁，甚至他把这当成了日常消遣的一个手段，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对自己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可以翻天覆地的力量，更不是令大陆所有人趋之若鹜的飞升，而是那个初见时就会笑着跟他说：花不会说喜欢你，但是我会啊的少年。

戚溯直到现在还记得当年被他随手一抓从虚空中抓出来的小光团。

然后小光团变成了一个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娃娃，嘴甜的不得了，看起来成竹在胸，实际上当时的戚溯都能感受到他内心颤颤巍巍的胆怯。

那小娃娃忍着心中的胆怯，小小声对他许下了陪伴的承诺。

他也同样做到了，他用整整十五年来践行这个承诺，并且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戚溯看着小娃娃从原本小小的，软乎乎的一团，变成现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少年。

一个，他喜欢的少年。

“无情道，道无情，心中有情，此路自绝，不走也罢。”戚溯看着放在自己身侧，正在等待着自己的主人的那个软垫，似乎透过它看到了那个盘腿坐在软垫上托着腮的少年，洒然一笑。

同时以手为剑，对着虚空中一划。恍惚间似乎有什么路被他这一剑斩断了。

可是决绝挥剑的那人却连头也没有回过，任由身后断绝的道路轰然而逝。

这一刻，天地同哀。

它们在哀痛，它们在哀痛那条被天道自己放弃的补全自身的道路。

天道无情，所以至公。

万年前大陆修士滥杀无辜，血流成河，如坠魔道。看着泣血般控诉天道不公！的妖兽族长，原本无情的天道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叫做慈悲和愤怒的情绪。

他慈悲于无辜枉死的妖兽，所以赐枉死妖兽复生，并重开一界将妖兽一族送入其中。

他愤怒于修士的贪得无厌，满手鲜血还洋洋自得，不知悔过，所以他断灵脉，绝大陆修士飞升之机。

那一次天道清洗的不仅仅是下界的大陆，还有上界也难逃天道之怒，被降下雷罚，上界灵气十不存一。

这也是这个位面之所以会跌落境界的原因。

可是天道到底还是天道，无情和理智才是主导。

天道之上为虚无，整个大陆都没有可以压制住天道的存在。天道有情，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天道一怒，伏尸百万。

这对整个瑶光大陆是很危险的。

这一次还仅仅只是位面等级跌落，那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再有生灵惹怒了他，又该如何？

所以天道选择了抹杀，抹杀掉那个有情的自己。

于是他开始在整个大陆转生，轮回，一世又一世。

戚溯，就是最后一世。

“戚溯此生，不为天道！

天道无情。

戚溯，有情。”

戚溯有情，他是天道，却也不再是天道。

如果可以，他只想做一个人的戚溯，而不愿做天地万物的天道。

他可以吗？

戚溯笑着说道，他当然可以。

天道立誓，誓言昭昭，法则天地共鉴之。

这一刻，所有御空而行的修士全部坠落，神情狼狈的和所有生灵一样匍匐在地。

就连那原本将戚溯之名录入册中的玉简也似是禁不住威压般时隐时现的抖动着，从此之后，天道有名为戚溯。

天道之名，又哪里是它这小小一个榜单受得起，扛得动的。

这时，原本正御空而行往戚家而去的天灵宗众人全都神情惶恐的跪伏在地，直到威压散去，天道誓言言犹在耳，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是从谁那里开始的，原本刚刚能抬起头的众人又是把头狠狠的像地面一磕。

“祈求天道慈悲，怜我等修士不易，重开天门！万年间我等早已悔不当初造此杀孽，已诚心悔过。

求天道网开一面，留我等一线生机！”

最先叩首的都是修为最高深的那些强者，他们的声音带着灵力传遍了整片大陆。

原本还有些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众人回过神来也纷纷把头狠狠地往地上一磕，“求天道网开一面，留我等一线生机！”

“求天道网开一面，留我等一线生机！”

天灵宗，神色激动的居远带着身后的弟子随着宗主的声音一起请求。

洞玄门，原本避世不出，已经活了整整万年的老祖眼中有湿意划过，“我等已诚心悔过，求天道慈悲，网开一面，留我等一线生机啊！”

此话一出，原本历经万年苟活至今的那些各宗各派的老祖们再也忍不住了，头死死的抵在地上，声音嘶哑带着泪意的祈求。

他们知道他们做错了，他们认罚。

可是现在万年已逝，这罚也该罚够了吧？

这万年，太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单纯无辜如三号:我都说了我不是天道了，我不想当，你们咋还都拜上了？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