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于我来说便是大海,深不可测,而我是浮萍,只能随波逐流。被推着往前,亦或为大浪击碎毁灭,时运罢了。】
常星泽、向平与我的官司终于下达了判决书,如吴律师所料,两人输得很惨,不仅判决对我构成名誉侵权以及恶性竞争,需要赔偿我巨额名誉损失费等一系列费用,还要在琥珀和报刊上发表对我的致歉申明。
梁秋阳在社交平台看到这则新闻后,还不嫌事大的点了赞。他现在是顶级流量,随便发条日常都能有几千万转发,这点事经他一发酵,很快登上热搜前十。
我直播间的关注数每分钟都有成百上千的增长,而常星泽在琥珀上传的道歉视频,点击播放数甚至超过了历年琥珀之最。
视频里他面容憔悴,肤色暗沉,手里捏着一章不知谁写的稿纸,语气毫无起伏。让人一眼便知,他是有多么不情愿,又是多么不甘心。
“我郑重向宁郁先生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因为我本人的一时过失,对宁郁先生造成了极大的名誉损害,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我不愿看到的。两年前的比赛,以及前不久在网络上大肆宣扬宁郁先生是抄袭者这两件事,全都是我曾经的伴侣向平一人所为,我全不知情。虽然如今我们已经离婚,但我也不会推卸责任,仍旧会与他共同承担本次判决结果。希望宁郁先生能够原谅我们,谢谢。”
念完稿子,他立马放下,脸色难看地往后一靠,视频也在这里结束。
评论都在骂他毫无诚意,到这个地步了还一副少爷样,根本就是不知悔改。但我知道他这应该已经是极限了,对我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低头致歉,简直是将他的自尊心放在脚下研磨。看视频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最后一秒他要将眼前的桌子给掀了。
“哇,看到绿茶o吃瘪我好开心哦,今天又点赞了他的道歉视频呢!”梁秋阳打来电话道喜,顺便与我八卦了一番,“不过他也是真现实啊,一出事就把向平踹了,我今天搜了下,他好像把孩子都拿掉了。”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他也真狠心。”
“他会这样做我可一点不吃惊,甚至有点意料之中。拿掉也好,有他们这样的父母,我都替这孩子愁得慌。”梁秋阳老气横秋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合格的父母。”
他这话也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的确无论常星泽和向平,都不像是能做好“父母”的人。
“这倒也是。”
梁秋阳打我电话是在早上八点,他正要去某地赶通告,正好空着,便也不管我是不是在睡觉,一个电话将我吵醒。
我边与他聊天边进洗手间洗漱,刷牙时,就将手机放在洗手台上,打开扬声器听他说话。
“你知道邬倩吗?”
我吐出嘴里泡沫:“知道,很有名的一个女明星。”
虽然我平常不关注娱乐圈,但像邬倩这种海报贴满大街小巷,代言产品可以包罗你生活的方方面面,又影视作品不断的女明星,我不知道都难。
“我要纠正你,她现在可不止有名,她是行业里现在咖位最大的顶级女星之一。”
拧干毛巾正准备擦脸,听到他的话我停顿一秒,问他:“所以呢?她怎么了?”
“她被人绿了!”梁秋阳压低声音,又难掩兴奋,“她跟她的富二代男友都好几年了,对方家人一直不认可她,但去年也有些松动了,今年头上还传出消息说她终于要苦尽甘来嫁入豪门,结果订婚宴前夕,他男朋友竟然标记了别的omega。”
没想到是这样劲爆的八卦,我也有些震惊:“怎么会……他男朋友去了什么地方,没戴止咬器吗?对方那个Omega也没戴项圈?”
一些公共场所现在都有嗅闻犬巡逻,omega的项圈也会在发情期即将到来时发出提醒警报。如果不是像骆青禾与夏乔那样遭人暗算设计,误标记这样的意外其实已经很少见了。
“具体就不知道了,她男朋友家据说超有钱,是能源界巨头,像这种豪门公子哥肯定有许多人觊觎,他也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前几天一场活动我还见到邬倩了,她整个人状态极差,几个月里瘦了大概有十几斤。”梁秋阳唏嘘道,“现在唯一安慰,就是还好当初她为了事业没承认过自己有男友要订婚,不然现在会更惨。”
标记不可逆转,终生有效,除了含泪咽下苦楚,也没有别的办法。
“能源界巨头?”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了下睡乱的头发,瞥到嘴角已经结痂的伤口,指尖忍不住轻轻抚上。
仿佛按下一个记忆的开关,脑海里瞬间闪过诸多画面。灼热的吻,结实的胸膛,滚动的喉结,还有那无法抑制的,凌乱又潮湿的呼吸。
“好像姓阮。”
梁秋阳的声音将我一下子惊醒,我慌乱地放下手指,不敢再去看镜中的倒影,听着电话出了房门。走到转角时,差点与一名佣人撞到一起。
“对,对不起,宁先生。”
我冲她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经过宋柏劳的书房时,本来已经走过,又退回去,望着微微泄开一条缝的房门陷入沉思。
宋柏劳的书房一直有指纹锁锁着,平时根本不让佣人入内打扫,今天怎么会开着?
“我这里有些事,回头再聊。”我与梁秋阳说了声,挂断了电话。
轻轻推开房门,书房里窗帘向两旁拉开,阳光洒进来,满室明媚。
宋柏劳的笔记本电脑不在桌子上,该是被他随身带去夏盛了。
窗明几净,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预感——这里在我之前来过另一个人。
我越想越不对,将书房门重新关好,给宁诗打了个电话。
“你是不是派了别人来偷东西?”
宁诗似乎刚从睡梦中苏醒,被我一阵抢白,有些不快:“你大清早打电话来发什么疯?”
我继续追问:“就是你上次说的事,你看我不肯做,就另找了别人来做是不是?”
转角撞到的那个佣人,很可能已经被宁诗收买。她兴许搜了圈书房没找到有用的东西,正要出来,听到我打电话的动静,慌忙下没有关上房门,这才露出了马脚。
“不知道你说什么。”她并不承认,打着呵欠慵懒道,“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都错乱了?”
我紧紧握住手机,知道她是打死不会承认了,咬着牙挂断了电话。
我让九嫂解雇了那个佣人。
九嫂惊诧不已,问我对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我觉得她不适合待在这里。”
我没说旁的,只给了她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九嫂一噎,无可奈何地冲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办事利落,我说好这事后她立马去办,中午那名佣人便下了山。
宋墨吃午饭时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有些咳嗽,该是感冒了。我让九嫂密切观察他的体温,要是有发热,就要去看医生。
晚上吃完饭我上楼洗了澡,再出来时,九嫂告诉我宋柏劳回来了。
宋柏劳这几天要到晚上九十点才会到家,一进门也是直奔书房,看着挺忙。今天七点多就回来了,可算是难得。
“墨墨呢?”看了一圈没找到宋墨,我以为九嫂看他今天身体不好将他早早哄睡觉了,想不到九嫂悄悄指了指书房位置,说宋柏劳一回来就将宋墨拉进了书房,要考校他功课。
“考校功课?”
我以为宋柏劳至多考校一下一百以内的加减法,背一下字母表,弹一首简单的钢琴曲之类,意思意思就行了。可九嫂却摇摇头,小声道:“先生对小少爷要求很高的,要是小少爷答不出他问的问题,还要被罚站墙角。”
我一听就有些担忧,今天宋墨本来状态就不好,宋柏劳脾气急,脸又臭,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状况。
刚这样想着,书房内就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声,一听就是宋墨的。
我心里一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去敲书房门。
不一会儿,宋柏劳过来开门,露出半个身体,挡在门口,让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什么事?”
没了阻隔,宋墨的哭声更清晰了,只是这会儿不再响亮,只是低低抽泣。伤心极了,也可怜极了。
我心都被他哭得揪起来:“今天别考了,让墨墨休息吧。”
我推着他的胸口,想叫他让开,他却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管太多了?”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又放开。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并不退让:“他今天不舒服。”
宋柏劳也丝毫不让:“他的出生不是为了舒服享乐。”
他这话说的,就很无理取闹了。
“没有人一出生就是为了吃苦的。严格很好,但你对他也太严格了,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手下员工啊。”
他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你到底在以什么身份教训我?他又不是你生的,你在装什么母子情深?我对你说过吧,不要做多余的事。”
又开始了。他隔三差五便要显露的,对我的恶意。
简直就像有个看不着摸不透但确实存在的周期,或者某个“雷点”,我在这段“特殊的日子”踩上去了,就需要做好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准备。
与我能不能好好相处,除了看他心情,还看我是不是够识相。我要是顺着他点,只做个逆来顺受的联姻对象,他还能心平气和与我说话。但只要我表现出一点忤逆,他就会勃然大怒,露出被冒犯的不悦。
总的来说,我在他面前并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完全独裁,他高高在上,我只能听命与他,依附于他,就如同别的那些alpha与他们的beta。甚至还不如他们。毕竟那些beta并没有无法洗去的污点,我在宋柏劳心目中却有着天大的罪孽。
“我是你的合法伴侣,这个身份不够吗?”
他不为所动:“不行,他今天不背完课文不能睡。”
我见他又要关门,急急道:“你这样做和骆青禾有什么区别?”
宋柏劳闻言一愣,脸色迅速铁青起来:“你说什么。”
我也不想跟他在书房门口,当着宋墨的面吵架,但可能是憋得实在太久了,有些话一下子竟然想收都收不住。
“你没发现你有时候简直和骆青禾一模一样吗?你所讨厌的他对你的冷漠,暴力,异常严格,你全都接收,将它们投放到了你自己的孩子身上。你觉得自己是这么长大的,他就也该这么长大。你没有一个好父亲,就也不给他一个好父亲。”
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宋柏劳把着门框的手逐渐收紧,露出分明的指节。虽然很怕,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哪怕下一刻被他一拳揍到地上,我也认了。
宋柏劳没有朝我挥拳,但说出来的话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暴力”。
他俯身凑到我耳边,声线冰冷恶劣:“听起来你倒是个好父亲,可惜我永远不会让你拥有自己的孩子。”
我的心口就像被一根钟杆狠狠撞上,瞬间由那一点发散的钝痛席卷全身,不剧烈,但还是让人产生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他这话说过很多遍,我也听了很多遍,可只有这一次让我产生了一种近似“失望”的情绪。这种情绪并非针对“不能生下宋柏劳的孩子”这件事,而是直指宋柏劳本身。
我颤了颤睫毛:“如果……如果我和你真的有个孩子,你是不是,会因为讨厌我而不去爱他?”
“是。”宋柏劳睨着我,毫不犹豫道。
我怔然倒退一步,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宋柏劳背后,宋墨的声音呜呜咽咽响起。
“爸爸,我背,我会背了,你们不要吵架。”
宋柏劳转过身,露出一条窄缝,我看到宋墨扯着他裤管,哭得整张脸都是眼泪,连脖子都红了。
他们一个垂眼,一个抬头,彼此对视许久。
最终宋柏劳闭了闭眼,将门拉得更开。
“明天我还会考你,你要是还背不出……”他突兀地停顿了下,“就罚抄十遍。”
宋墨打着嗝,点了点头:“好……好。”
宋柏劳看向我,像是做了多大的让步:“现在满意了吧?”
宋墨怯怯松开他的裤子,小跑着朝我跑来。
我蹲**一把将他抱进怀里,他将脸埋进我肩头,身体还在一抽一抽地哭泣。
“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回去睡觉。”我心疼地轻哄着他,看了眼斜倚在门框上的宋柏劳,没再与他说话,转身便走了。
我将宋墨送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他虽然不哭了,但还是眼圈红红的,鼻音很重。
“妈妈,你们会离婚吗?”他窝在枕头里,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被子,瞧着分外不安。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措手不及。
“……不会。”我摸了摸他的头发。
“真的?”
“嗯。”
为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很快岔开话题。
“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好。”宋墨终于露出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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