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雨好大,到店里时,我的衣服都淋湿了。】
那之后的半个月,我没有再见到宋柏劳。他一直住在市里,并不回来。
我又开了直播,观看人数倒是不少。如韩音所说,常星泽倒台后,我迅速成了琥珀的人气王。无论是好奇还是真的喜欢烘焙,大家一拥而上,都想看看我这个胜过Omega的beta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我的直播不再单纯具有“教学性”,多了几分“娱乐性”。
我反正也不去管他们到底抱着何种心思来看我直播的,来了就是客,我照做我的蛋糕,教我的裱花,与过去并无不同。
骆青禾不允许我去探视宋墨,每次通话只要超过五分钟,就会被佣人以小少爷身体还没康复为由挂断。不过骆青禾可能也是怕他无聊,没有禁止他用电子产品,他每天都会用平板电脑看我直播。
在他惯常睡觉的时间,我都会抽出半小时读几页《小王子》,虽然不能陪在他身边,也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伴他入眠。
自进入九月,山里开始下起连日细雨。维景道人说天气不好,要等这波雨天过后再做道场,问我意见。我等了七年,也不差这几天,自然没有问题。
朱璃婚礼前一天,李旬送了套礼服到山上。
“明天下午宋总会来接您一起去婚礼现场。”她将套着防尘袋的衣物交给一旁佣人,又说,“没想到宋总真的会亲自跑一趟,您果然料事如神。”
我要是真的料事如神,怎么会料不到他要带我一起去?
一想到要再见朱璃他们,我就觉得头疼。
“我能不去吗?”我问李旬。
她一愣,有些为难:“这……您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要不帮您跟宋总说下。”
“算了。”我轻叹口气,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同意,我又何苦让李旬来回折腾。
晚上我将礼服拿出来挂在一旁,拉开防尘袋时,一眼发现外套胸口别了枚金色的伯劳鸟胸针。
这胸针实在非常具有宋柏劳特色。展翅的伯劳鸟被桂枝环绕,簇拥的花朵嵌着细小的珍珠,精致得就像枚艺术品。而且……我掂了掂重量,是纯金打造的。
我将它举过头顶,放在灯光下细瞧。
这应该是宋柏劳想出来的新“标记”方式吧,戴上它,也就被打上了“宋柏劳”的烙印。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明白我是他的所有物。
翌日下午,换好礼服,坐在房里等了会儿,五点九嫂来敲门,说宋柏劳已经到了楼下。
我深吸口气,起身往楼下走,钻入车里时,一眼见到坐在后排宋柏劳,有些怔愣。
他与我穿着同款差不多样式的礼服,黑色的外套领口,十分显眼的别着枚领针,是贝母雕成的一朵小巧的郁金香。
“发什么呆?”宋柏劳先前一直靠在座椅里闭目小憩,可能见我迟迟不坐下,蹙着眉看过来,有些嫌弃。
我醒过神,快速坐进车里。车门关拢,缓缓起步,他重新靠回去,不再说话。
抚了抚胸口的位置,我实在是满心疑虑,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这样惺惺作态。
难道这也是一种较量?他要做给所有人看,他根本不在意朱璃嫁给谁,也不在意朱家和谁结盟。他并不狼狈,也不觉得自己吃亏,他依然与我感情深厚,靠着自己也能登顶王座?
全程无话,车室安静异常。我与宋柏劳分坐两边,分明很近,又似乎很远。
半个小时后,到达婚礼会场。门口挤着众多记者媒体,车方停下闪光灯便连成一片。地上铺着红毯,直连到会场里,整栋建筑灯火璀璨,不断涌入的宾客各个华服美饰,珠光宝气。
宋柏劳仍旧闭着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看这里不像能久停的样子,只好轻轻推了推他,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一脸惺忪,用手捏了捏鼻梁:“到了?”声音是带着倦意的沙哑。
我简单回了个“嗯”字,刚说完,门童为我们拉开了车门,车外微凉的风涌进来,他一下眉间皱痕更深。
并肩进到会场,我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闪光灯留下的光斑,脑海里都是咔嚓声。
忽然,宋柏劳伸手揽住我的腰,做出亲密的姿态。
片刻后,朱璃举着香槟杯从远处走来,见到我们,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欢迎欢迎。没想到宋总百忙之中还能来参加我的婚礼,真是倍感荣幸。”
他穿着一套白色西装,胸口露出的一角淡淡的粉色帕巾,脖子上的项圈已经取下,显得他脖颈修长,越发优雅。
“请柬都发给我了,怎么好意思不来?这次我还特意包了个大红包,祝大舅子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宋柏劳场面话也是一套一套。
两人虚与委蛇了几个回合,刀枪剑戟齐上,视线中都要迸出火花。
“哎呦,这不是骆老弟的儿子吗?”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猝然闯入,一位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的老先生走了过来,身后伴着朱云生和一名年轻英俊的alpha。
宋柏劳伸手与三人逐一交握:“阮叔,好久不见。”
如我所想,来的这一老一少,正是阮家父子。
与父亲不同,阮凌和虽然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表情却不见几分喜气。眼下有黑,肤色黯淡,不像新郎官,像个倒霉蛋。
听说这位少爷以前也是风流倜傥的多情种,历经名花无数,最后倒在了邬倩这朵绝世牡丹下。就算家族反对,也势要与她在一起。
可惜他虽然叛逆,却少了几分胆量,又或者邬倩这位大明星不愿未婚标记,落人口舌。两人虽然情谊深厚,到底最后便宜了朱璃。
“他们alpha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朱璃挽着我的胳膊,将我带离了宋柏劳身边。
我回头看过去,四人客客气气说着话,谈笑风生,一派平和,哪里看得出几人间波涛暗涌的关系。
宋柏劳唇角勾笑,说着话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四目还未相交,我飞快收回了视线。
“放开我。”走到会场僻静处,我迫不及待甩开朱璃的手,像扫去脏东西那样拍了拍被他挽过的胳膊。
朱璃靠在墙上,笑着看我:“你看看你,装样子都不会,什么都放在脸上,怪不得总是吃亏。”他目光放远,落到一个点上,“你应该学学你妈,看她多会演。她每天都恨不得我死,今天我结婚,她却显得这样高兴,就跟我是她生的一样。”
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宁诗穿着一身紫色的露背礼服裙,从容游走在宾客间,热络地招待每一位客人,谁都不落下。
“你们的确更像一家人,我就不掺和了。”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性格,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毫无底线,无耻下作。
“怎么,跟你妈闹翻了?”
光听他这句话,到有几分当年扮演知心哥哥时的样子。
我不想理他,转身欲走。这时,全场灯光暗下来,场中搭起的T型台落下道惨白的冷光,从台下缓缓步上一个曼妙的身影,穿着一袭红色的紧身鱼尾裙,裙摆上缀着水晶与珠片,远远看着,仿佛一尾火红的人鱼。
“各位晚上好。”美人鱼走到舞台尽头,调整了下麦克风,声音低柔动人。
场上哗然了一瞬,又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疑惑,嘲弄,鄙夷……更多的是期待一台好戏般的兴奋。
这张脸太为大众所熟知,三十多岁便问鼎多个国际电影节。实力与美貌并存,在新生代女星中遥遥领先,是不少人心目中的完美女神。
“我是邬倩,今晚的特邀嘉宾,接下来,我会为大家带来一首经典英文老歌……”
我不可思议地望向朱璃,为他的歹毒瞠目结舌。
“你找邬倩来做你的婚礼嘉宾?”
朱璃神态自若,一派纯良:“怎么了?我大度的让她见阮凌和最后一面,她感激我还来不及呢。我又没强迫她,她要是不肯来我还能绑架她不成?”
是了,人人都只当他被标记是个意外,哪里会想到一切都是他的阴谋算计。
他搞今天这出,邬倩说不准还真要谢谢他。
歌声响起,女星唇边带笑,眼里却闪着泪光。浪漫深情的歌词从这个被抢走爱人的Omega嘴里吐出,凄美中透着些许世事难料的无奈。她立在台上,被灯光照耀,人人都在看她好戏,她也的确演了场令人动容的好戏。
我问朱璃:“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他深觉好笑,反复念叨这两个字,随后直起身,微微倾向我,在我耳边清晰道,“不怕啊。”
我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海水腥咸气息,这当然不是他喷涂的香水味。
最近我的鼻子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子对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这样敏感?
朱璃的信息素让我有些不适,说不清是他本人带来的,还是那股猛然窜入鼻端的海腥味带来的,想要呕吐的欲望突如其来,快到我只来得及捂住嘴,便撞着他肩膀冲向了一旁的厕所。
对着洗手盆吐出一些胃液,抬起头时,镜子里除了映照出我略有些狼狈的模样,还照出了跟过来的朱璃。
他打量着我,挑眉道:“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怎么人人都觉得我怀孕了,现在beta这么好孕了吗?
我哑声道:“不关你的事。”
捧着水漱了漱口,又洗了把脸,这才稍稍感觉好了点。
“要是宋柏劳肯让你给他生孩子,你可真要感谢我了。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要不是我苦心设计,精心谋划,你们哪里会这样幸福。”他双手环胸,靠在洗手台上,“是吧?”
“我没有怀孕。”我直起身,冷声道,“我只是看到你反胃而已。”
说罢我快步离开洗手间,在门外却意外撞上一具结实的胸膛。我踉跄着往后退去,手腕被一把攥住,拉扯着扑入对方的怀抱。
抬眼看去,宋柏劳双眸幽深地注视着我,眉间蹙起:“当心些。”
他身上的花香吸入我的肺腑,瞬间冲淡了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这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谢谢。”我缓了下,颇有些不舍地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舞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分明是首诉说恋爱甜蜜的轻快歌曲,却被邬倩唱出了凄婉的调调。
A、O之间的标记仿佛是把利器,还是把谁都可以拿起,威力巨大的双刃剑。这世道,既有利用这把剑破除阻碍,只为相守的,也有利用它伤害他人,一心只想达成私欲的。
好或不好,都在执剑那一方。
要想世间太平,只有毁剑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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