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是没法补了。贺舟行费力把他抱到床上,这人看着瘦瘦的,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贺舟行放下他,后背已经出了汗。转身找了半天空调遥控器,找到之后看见上面显示的——19℃。
……怎么没把你冻死呢?
贺舟行算是看出来了,白昼这人在自我照顾方面简直像是一个幼儿园毕业的小孩子,做饭只会做各种各样的鸡蛋以及一成不变的白粥;家里一点常备的感冒药都没有;床上是寒冬盖的大厚被子,空调遥控器显示却只有十九度。
白昼被随意地放在床上,十分不适地扭了半天,扭开了几颗扣子,哼哼了几声,趴着睡着了。
贺舟行把他放正,给他盖上被子,空调开了合适的温度。一边做一边骂自己:贺舟行,你是贱的慌吗?
让他病呗,这样你就自由了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一直讨厌白昼吗?
……
贺舟行甩了甩头,发现他最后剩下的念头,是让白昼赶紧好起来。
谁让他就这么一个“舅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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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白昼的手机一直在嗡嗡地响。贺舟行关上卧室的门,走到客厅拿起,发现上面只有一串手机号码,一闪一闪的“未知联系人”。
推销的吧。贺舟行想都没想,啪嗒摁了挂断。
谁知那“未知联系人”还不肯罢休,依然在执着地拨打,贺舟行烦不胜烦,又要挂断的时候,一条短信蹦了出来。
我可没有偷窥你隐私,是他自己蹦出来的。贺舟行想着,打开了那条短信。
原来白昼的手机连密码都没有。贺舟行在心里嗤笑一声,转眼去看那条短信。那短信也足够言简意赅:
——“小白,接我电话。”
小白?
这么亲密?贺舟行皱眉,白昼交友圈子小得很,大多又都是老师,同事之间应该不会叫得这么亲密吧?那这人是谁?
震动又响起,贺舟行终于还是摁下了接听。
“小白?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我们能不能出来把话说清楚,你现在在哪,要不我过去……”
是个男人。语气很急。
贺舟行莫名不爽,这人谁啊?他这还没说话呢,自己倒在那边畅所欲言了半天。
“小白?你在听吗小白?”
“你的小白没有在听,他躺在房间里出不去门。”贺舟行冷声回道。那边显然被这陌生的声音惊到了,过了一会那边的男人才问:“你是谁?小白呢?”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小白小白,烦不烦啊你。”
“……”
“我是小白他爸,我是大白,知道了吗?”
“……先不管你是谁,白昼呢?他怎么样?”
男人显然有足够的涵养,语气里有了压抑的不满:“你把电话给他。”
贺舟行显然不吃他这一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算老几?我刚才就说了白昼躺床上下不来,您能好好听别人说话吗?”
“你把他怎么了?!你是不是!……”
“……?”贺舟行有点蒙,白昼回来就病了,这关他什么事?这男的扣锅也太果断了吧?
“不可能……小白没有跟我说过他有了新……”
贺舟行实在懒得再和他废话,打断了他:“好了,这位先生,你过会再打吧,你口中的小白正在睡觉,估计没个五六个小时醒不了,我挂了,再见。”说罢,也不听男人再说什么,贺舟行果断挂了电话,顺带以“十分好心的”“怕吵到白昼”为由关上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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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一睡就到了晚上**点。醒来浑身软得发涩,眼前一片漆黑,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张了张嘴,无奈只能咳出几声破碎的呻吟,只好作罢。
他好久不生病,一病就直接瘫倒在床上。
……床上?他怎么会到床上的?
白昼掀开被子,后背出了些汗,有些难以忍受。他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门,走向了浴室。
“你去哪?”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白昼回过头,意外地发现那人是贺舟行。
“你……”
他想问为什么贺舟行会在这里,只可惜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干咳了几声。
“你说下午让我过来,我来了你就这样,”贺舟行走过来,“吃药去。你觉得你能洗澡?”
贺舟行指了指客厅的茶几,白昼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堆红红绿绿的药盒。
“……谢谢。”
他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往日贺舟行要是这样对他,他难免会想一想这药是不是能毒死人,但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力气,只能拿起水杯把药喝了下去。喉管被水滋润,肿痛有一丝缓和。白昼清了清嗓子,又对他语字清晰地说了一声:“谢谢。”
贺舟行甩甩手:“不用。”
他走到门口鞋柜旁换鞋,白昼脑子还有点懵,愣愣地看着贺舟行:“……你吃饭了吗?”
贺舟行手一顿,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嘲笑还是什么:“怎么,你都这样了还能给我做饭吗?”
白昼睡了太久,脑袋里嗡嗡的像是有虫子在飞,自己也不知道要跟贺舟行再说什么,仰头靠在了沙发上。
“你不会烧傻了吧?”贺舟行疑问道,“今天有个男的给你打电话。”
白昼猛地睁开眼,看着贺舟行:“谁?”
贺舟行耸肩:“不知道,一直唠叨,我嫌烦,挂了。不过我觉得他一会可能还会给你打过来。你不知道他是谁?”
白昼又闭上眼睛:“不知道。”
贺舟行“嘁”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体温计放你床边了,外卖一会就到。”
“我走了。这两天不过来了。你别死掉就行。”
白昼直起身,还想说什么,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白昼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感冒药有催眠的作用,他眼前的景象又开始虚幻起来。手摸索着扯了沙发垫胡乱盖在身上,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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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舟行下了楼,司机还没到,他揣着手在楼下百无聊赖地来回溜达。
他应该把药都吃完了吧,贺舟行想。
不对,我想他干嘛?
他吹了声口哨,随便哼唱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曲调。远处有车灯打光过来,贺舟行以为是司机过来了,慢悠悠朝那边走着,那车在他身边停下——不是司机。
车窗摇下来,里面的人探出头,路灯照出一个男人的脸。
不认识的人。贺舟行瞥了一眼,没想再多留,抬起脚正要往前走,后面的男人却急急地叫住了他:“你好,请问前面这是七号楼吗?”
语气很急,贺舟行回头,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谢谢!”男人道了谢,立刻开车离开了。
贺舟行没有在意,转过头发现前面司机已经到了,给他开了车门,贺舟行钻进去,鬼使神差地抬头透过车玻璃看了一眼白昼的房间。
还亮着灯。
司机锁了车门,踩下油门,驶离了这个小区。
已经九点多了,路上车还是不少。路灯一盏一盏掠过去,暖黄色的光打在脸上有种奇异的不真实感。贺舟行盯着车窗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刚才那个男人声音很熟悉……他好像在哪听过。
“请问这是七号楼吗……”
“小白……”
小白?
贺舟行猛地直起身:“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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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睡得很沉,眼前浮光掠影般闪过一个又一个梦,甚至还梦见小时候的贺舟行。
眼神很凶,像个锁在笼子里的小老虎,狠狠瞪着他。白昼很不喜欢他这种眼神,又觉得好玩。
他是被门铃声吵醒的,睁眼后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眨了几下眼睛,才明白这不是在做梦。
应该是贺舟行给他定的外卖到了,白昼有点想笑,贺舟行真就是个别扭无比的青春期小男生,他甚至能想到贺舟行给他买药定外卖时候的表情,肯定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他走到门口,整了整头发,礼貌地打开了门。
时间似乎静止。白昼眼睛不自觉瞪大,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
“小白……”
两人同时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白昼回过神来,恢复了往日淡漠的表情,只是腿有些没力气,他扶着门框,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男人愣了一会,回道:“我问了你的同事,他们说你已经不怎么住学校宿舍了,去……那边也没看到,想起你跟我说过的老房子……”
“许致。”白昼叫住他,叹了口气,“我说了,我已放下,你不必再耿耿于怀。”
“很晚了,请你回去吧。”
说着便要关门。许致一下子回过神,伸手抓住了白昼的手:“小白,你听我说,我当时真的……”
“我不想听,许致,没必要,我不想浪费时间,你走吧。”
“小白,白昼,你听我说完,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当时你很难过我不该走,但现在我回来了,我又来找你了,小白,我们还能回去的,相信我……”
白昼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费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平和地说出来:“许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必须要在原地等你吗?你离开我就被舍弃,你回来我就舔着脸蹭上去,你把我当什么?既然你知道你做错了,那么对不起,我不想原谅你,请你离开。”
他挣了挣,没能脱开许致抓住他的手。许致显然也开始着急,语无伦次地说:“小白,小白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怪我,是,我错了……我不否认,但你不也一直没有再找新的人吗?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我不信……”
他说了半天,白昼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现在只想关上门好好地去床上睡一觉。
“好热闹啊。”
一个声音冷不防冒出来,许致顿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是刚才问路遇到的男生,正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像在看一出好戏。许致有些气恼,压着嗓子问道:“抱歉,我正在解决私人问题,你有什么事能不能一会再说?”
贺舟行双手环抱着,笑了:“你,在这里,解决你的私人问题?”
白昼看着倚在电梯门口的少年。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见贺舟行笑,带着少年痞里痞气的,倨傲的笑。
“你在这,抓着他的手,难不成在谈感情问题啊?”
白昼一个激灵:“别乱说!贺舟行,你不是回家了吗?”
许致终于没了耐心,他今天被无数次的打断,所谓的涵养已经支离破碎。他有些气急败坏:“跟你有什么关系吗?!”看着贺舟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注意到什么似的,回过头盯着白昼:“你们认识?”
白昼只感觉脑子要炸了,许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他只能忍着头疼,解释道:“贺舟行,他是我……”
“哎,哎哎哎,”贺舟行一步一步走过来,眼睛一直看着两个人紧握的手,心里十分不爽,脸上却笑得春色荡漾:“你知道我啊,我们中午,通过话的。”
许致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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