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怀霖刚回公司,就见女人坐在休息室里,旁边站了个低眉顺眼的男性Beta抱着个奶娃娃,还在小声哄着。
梁尹站在门外,一脸苦笑地看着他:“夫人来了,我也不好赶她……”
池怀霖挥挥手示意他没放在心上,推门走了进去,女人抬眼瞥了他一下,刚要开口,被Alpha打断了:“小姨,来公司做什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女人的笑容一滞,却又瞬间恢复了神色,厉声道:“公司是我们池家的,别做出一副只有你是主人的样子。”
池怀霖没答,微笑着看着她,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很,后头的小孩突然发出一声奶里奶气的叫唤,女人不悦地转过身,把孩子抱在了怀里,看也没看后面的人,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我有事问你。”
“不必了,”池怀霖只是站着,道,“小姨说了便是。”
女人面上没动,襁褓里的孩子却暴露了她此时极不稳定的信息素,不安地闹着,她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开口:“为什么停了怀煜在管的合同?我查过账了,没什么不对的,预期目标都到了。”
“预期目标是都到了,但您也得翻翻其他账,弟弟管的那块,连别的单子零头都算不上,我手下员工也是要吃饭的,没道理让公司供着一个废物。”
“池怀霖你别太过分,我现在可是池成荫明媒正娶的妻子!”
“所以呢?”池怀霖嘲讽地笑了笑,“池成荫的遗嘱你看了有一百遍了吧,上面我的名字变成池怀煜的名字了么,小姨?”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一下子把女人的气焰打压下去一半,池怀霖的视线越过了他,落在了身后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
说起来他们身上流着的血近乎于是亲兄弟了,可容婉儿千算万算,甚至把自己亲姐姐的命都搭进去了,也没算到自己的亲儿子是个废物Beta,不仅脑子不行,腿还有些瘸,走起路来怪异得很,连家族联姻都被人嫌弃。
池怀煜唯唯诺诺跟在强势的母亲后面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在他身上留一道疤了。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哇——”
容婉儿怀里的孩子没眼力见地哭了起来,女人胡乱地抖着他,小孩子却大有越哭越厉害的架势,脸涨得通红,哭声一阵尖利过一阵,就连站在外面等候的梁尹都推门进来查看,怕他们打起来了。
容婉儿烦躁地要骂人,池怀煜忙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哄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奶嘴来,又逗着小孩儿开心,哭声才渐渐止了下去。
池怀煜笑着去捏孩子的小脸,猛然意识到休息室里的大家都在看这边,慌张地低下了头,又退回了阴影里。
“小姨还是早点儿回去吧,”池怀霖从梁尹手里拿过车钥匙,走了出去,“您这么一把年纪和个行动不便的痴呆老人要个孩子不容易,指不定就长成了Alpha,我的好弟弟这么会带他,不如您给出个奶妈的钱,好歹饿不死,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
这两句话处处透着讽刺,容婉儿彻底没了刚才的端庄样,不顾形象地朝池怀霖冲去,又被儿子抱住,只能指着Alpha的背影骂,池怀霖没理娘俩,自顾着进了电梯,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以后这种事,找保安扔出去就得了,白跑一趟。”
“别啊,我给你安的人设可是温柔总裁啊,你给我撑住别崩啊。”
“温柔个屁。”
“对,就这个微笑,贼有欺骗力,你等等哈,我拍个照寄给媒体,明天您又是最想嫁的总裁第一名。”
梁尹这天累得快瘫痪了,那一对母子他真是见一次头大一次,虽说大家都知道容婉儿靠着不入流的手段坐上了正宫位,但到底还是怕她三分,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她儿子是真的无欲无求,合同三个月前就被断了,他愣是白白坐了三个月的办公室,据说车都不开,天天挤公交。
梁尹吸吸鼻子,心想,多亏自己是个Beta,多亏没投胎在这种人家里,就他这脑子,钱再多,都无福消受。
“去我家喝一杯?”
梁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在看见数字跳过了22后,耸了耸肩:“走吧。”
“怎么,灰姑娘有门禁了?”
“呸。”
梁尹只是嫌弃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径直往车库里走去。
池怀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故意不按开车门锁:“有对象了?”
梁尹扯了半天门把手,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叹了口气:“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童年有阴影不愿意结婚的,我可是要找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池怀霖眸子暗了暗,没接话,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他不是没想过那样的生活,只是复杂的家庭关系让他潜意识里觉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不怀好意,走到临界点的时候,又开始疑心起来。
更何况当下的状态没有给他任何改变的理由,他乐于维持现状,那些Omega也不敢说些什么。
只是他坐下的那一瞬,脑子里出现了一张笑脸,倚在沙发椅上,懒懒地朝他开口。
“池先生,你来啦。”
——所有Omega为了和他套近乎,叫的都是他的名,唯独那个人,规规矩矩地保留着距离,硬是把尊称叫出了亲密的味道来。
池怀霖轻咳一声,把脑中的画面抹去,发动了汽车。
“嗯?这是个什么东西?”
梁尹一坐上副驾驶就觉得屁股硌得慌,手往后一摸,竟是个破兮兮的香包,大概是被他坐坏了,有些开线。
他扭头就见池怀霖黑着一张脸看着他手里的香包,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卧槽,别是什么开过光的宝贝啊,我给你再去整一个,你杀人犯法的啊。”
“拿来。”
池怀霖把香包夺过,开线的地方裂得越发大了,里头的干花掉了出来,撒得到处都是,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味道弥漫开来。
可他皱了皱鼻子,只觉得怎么都不是滋味。
梁尹紧张地收拾着残渣,小声嘀咕着这做工也没好到哪去,忽然福至心灵,捏起了一朵紫色的花瓣:“这不会是鼠尾草吧,你那只小金丝雀做给你的?”
池怀霖手里捏着香包,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有些尴尬,只得胡乱地塞进口袋里去,语气不善:“你个Beta怎么知道的他的信息素。”
“干嘛啦,我闻不到不能问吗。”梁尹坏笑着捂着嘴,不断地发出诡异的“嘿嘿”声,“我好歹算他半个医生,他健康报告都我过目的好伐,说起来你也很有奶爸天赋哦,刚来的时候那么瘦小鸡一样,现在也被你养的羽翼丰满了。”
“滚下去,自己打车回家。”
“哎,别生气别生气,不说就是了。”
Alpha一脚油门轰了出去,梁尹后脑勺都砸车后座上,车里还飘着那股有些腻人的香味。
他看着车窗上反射出的那张死人脸,想起五年前小金丝雀刚被送上门来时,对方也是这个表情。
“梁先生,我们给池先生带了礼物,您能来看一看吗?”
彼时梁尹还没有替池怀霖操心太多事,见的市面也少,完全没读透岑家夫妇俩脸上的笑是个什么意思,等人开了车门,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车上的人双手被缚在身后,扎眼的深红色绳子,惨白的皮肤,咬着唇靠在冰凉的车窗上,听见动静的时候只有力气抬一抬眼,便又垂下了头去,裤子上湿透的深色痕迹明显,饶是他一个Beta,都觉得身体里一股邪火乱窜。
“这是……”
“梁尹!”池怀霖刚结束了慈善晚会,挂了一晚上的假笑,这会儿正烦着找不到司机,“你滚去哪儿啊?”
梁尹还没开口制止,看着池怀霖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好,刚想带人离开,岑父却把车里人一把拽了出来,献宝似的拉到池怀霖面前:“池先生,这是我们家干干净净养起来的Omega,刚成年,十岁分化以后就没让他出过门,叫岑漠,您看看,您还喜欢么?”
梁尹真是无力吐槽岑父这番卖货物似的口吻,猜也猜到池怀霖不会随随便便要一个来路不明的Omega,只是有些怜惜跪在地上的那孩子,看着像是没发育完全的样子,似乎是在发情期,这会儿手掐着自己的胳膊转移着注意力,却抑制不住体内的热潮,拥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岑父见池怀霖没什么反应,猛掐了一下岑漠,Omega这才抬起头来,睫毛上沾着的泪珠滚下来,而他大睁着眼,眼眶红得滴血,一言不发。
梁尹被那眸子看得一怔,原以为姓岑的在说鬼话,这下子倒是信了。
那不该是刚成年的人该有的样子,懵懵懂懂的,看着池怀霖的样子也不带着恐惧,反倒是孩童般的好奇。
“一直养在家里?”
“是是是,从来没出去过。”
池怀霖竟是笑了,脱下了西装,罩在了Omega身上,轻轻松松把人拎了起来。
“谢谢池先生,谢谢,谢谢池先生!”
岑家父母激动地要飚出泪来,梁尹压住心里的不可思议,带着夫妇俩离开这里。
“妈妈。”
细若蚊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梁尹转过头,看见池怀霖肩膀上探出半个小脑袋,Omega伸着手,又喊了句:“爸爸妈妈,不要走。”
“做什么,闭嘴,听话!”
岑母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怕儿子坏了贵人的兴致,好在池怀霖没说什么,岑漠的手也缩了回去,电梯门在他们之间合上,Omega嘴巴一瘪,终于小声地哭了出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梁尹自然是无权过问的,但他知道池怀霖给了岑家夫妇一大笔钱,要他们和岑漠断绝关系,再没有来往,又把人关进了郊区的别墅里。
那天岑漠被折腾得路都走不稳,踉踉跄跄地进了屋,池怀霖只丢给他一句,不准踏出别墅半步,就离开了。
这一关,就是五年。
面前的车窗降了下来,车里的味道散去,不再有那腻人的鼠尾草香。
梁尹看着外头的灯红酒绿,问道:“小金丝雀马上生日了,你不是还要安排带他出去一趟,去哪儿啊?”
池怀霖拔钥匙的手一顿:“随便哪个岛上吧。”
“我说,你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
“……我的人,”池怀霖开门下车,“我的事。”
梁尹识相地闭了嘴,今天池怀霖心情不对,他得学乖一点,别把人点着了烧他屁股。
只是他以三十年的朋友身份打赌,那个香包,经过他的助攻,大概是要有点不错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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