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怀霖站在远处,看站在老宅门口的池怀煜。
Beta还是从前的样子,背习惯性地驼着,头发长到颈间,穿着灰色的衣服,一不小心就能隐身到人群中去。
旁边的一个佣人扶着他,手里抱着那个咿咿呀呀大哭的孩子,大概是感受到了母亲的离去,难过得小脸都涨得通红。
可池怀煜没有。
从背面看,他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站在那里,看火渐渐小了,外墙上都爬满了焦黑,两具尸体被抬了出来,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没了动静。
就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Alpha这才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前面的人,池怀煜转过身来,他这才看见对方苍白的脸。
“哥,哥,你没事吧,妈妈她,起火了……”Beta抖着嘴唇,原本就不太好的腿脚,此刻站都站不稳,“还好,还好你没事,还好哥没事……”
池怀霖皱着眉,看着对方蹒跚着步子走过来,捏着他的衣服,眼泪一滴滴打在他的皮鞋上。
“我该怎么办,妈妈走了,我该,我该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尾音因为哭腔而变了调,池怀煜抬起眼来,猩红的双眼里盛满了无助,一旁的佣人过来拉他。
家里的佣人其实都有些偏爱这个后来才领回来的小儿子,据说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养成了现在这副没了娘就活不下去的性格,平日里没池怀霖那般目中无人,总是腼腆地讨好着身边所有的人。
而现在池老先生和太太都走了,池家自然落到了大儿子手里,可他们都知道这对兄弟不亲,更何况现在的池怀霖眼里,尽是冷漠。
“哥,哥,我只有你了。”
“哦?”池怀霖眯着眼,扇开池怀煜试图碰他的手,“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么?”
“哇——”
一旁的孩子像是听懂了话一般号啕大哭起来,佣人急忙往他嘴里塞奶嘴也于事无补,只见池怀煜一个趔趄,跌倒在了池怀霖脚边,Alpha却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自顾着走了。
“哥,哥!哥,你别走,哥,哥!”
池怀煜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叫着,腿使不上劲,全靠双手扒着前进,眼看着池怀霖要走远了,才吼了出来:“我知道老陈在哪里!”
池怀霖脚下一顿,他的确没完全查清那天的真相,也不相信人真的能在火里燃烧殆尽,他猜到是容婉儿参与其中,可女人没露出任何马脚,眼下季川人也失踪了。
——或许这个倒霉弟弟为了保命,还真有点有用的东西。
“池怀煜。”池怀霖蹲**来,拎着对方的衣领子,把他提起来,“你知道撒谎是什么下场。”
“哥,”Beta竟然是挤出一个笑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我不会骗你的,我不会骗你的,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会相互欺骗呢?”
池怀霖嫌恶地甩手,丢下了他,但步子明显放慢了,前面梁尹已经过来接他了,刚想开口,却见池怀煜也跟上了车。
梁尹递给池怀霖一个疑惑的眼神,池怀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池怀煜捏着手,唯唯诺诺地半天没开口,直到池怀霖递过去一个眼刀,才哆嗦着手往地图里输地址,递给了梁尹。
“梁,梁哥好,这里,是老陈住院的地方。”
那是一个比较偏的私人诊所,梁尹略有耳闻,因为建在Omega社区旁边,所以隐蔽性比一般医院要高,再加上私人性质,设有不少特殊病房。
老宅离那儿距离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池怀煜和保安打过招呼,又拿了门卡,领着两人走过阴冷的走廊,到了最里间。
“医生说,老陈他,伤得太重,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门被缓缓拉开,老管家果真躺在病床上,仪器上的数字平稳地跳动着,梁尹只看了一眼,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人右眼的眼皮整个儿耷拉了下去,已经不再有眼球的支撑了。
他心里一跳,迅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老管家作为池家的老人,自然有一定的地位,他的视网膜可以作为打开公司机密的财务间钥匙。
只是这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哪怕知道了,也没必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把人的眼睛都挖下来。
“梁尹。”
“啊!怎么了?”
“给老陈办出院手续,找最好的医生来。”
“我知道,”梁尹手上已经在联系人,提防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Beta,又问道,“关于那个,需不需要……”
“不用,我自己处理。”
梁尹点点头,准备离开,又被池怀霖叫住:“等等,把他带上。”
池怀煜像是突然活了过来,憧憬地看着梁尹,梁尹心里一咯噔,对方母亲给他带来的阴影还在,可这人虽说废物,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叹了口气,朝烂摊子招了招手。
池怀煜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出病房时还不停地回头,两人一路上无言,池怀煜憋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梁哥,那个,我哥上次送我做生日礼物的那件衣服,你还记得,是哪家店的吗?”
梁尹一愣,想了好半天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才堪堪有了点思绪:“大概吧,怎么了?”
“就是,前两天掉了颗纽扣,找不到了,想找一个一模一样的。”
“哦,我到时候去问问。”
梁尹在备忘里把这事记上,又看了眼低着头的池怀煜。
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对方身上散发着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再说,不管那件西装再怎么值钱,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池怀煜难不成还在穿那件衣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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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怀霖沉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管家,老人自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娃娃起就跟在他和母亲身边,算得上半个父亲,却不想自己却给人带来了这样的灾祸。
而他现在却奢望着老人能睁开眼,告诉他,那个人怎么样了。
“真是疯了……”
池怀霖捂着脑袋,走出去想吹吹风,却在摸出烟的那一刻,感受到了腺体的一阵猛烈的刺痛。
那感觉震得他四肢百骸都酥麻起来,他扶着墙,眼前发着黑,脑袋却无比清醒。
“岑漠……岑漠!岑漠!”
他疯了一样地冲出门去,眼前是层层叠叠的绿叶植被,十一月的风开始凛冽起来,他却无端觉得开心。
“你在哪,岑漠!你在哪!”
Alpha在树林里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地乱撞,却一脚踩空,坐到了地上,那阵痛觉也随之而去,徒留下他一人,在瑟瑟秋风里瘫坐着。
池怀霖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捏紧。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还活着,真好,乖宝,乖宝,岑漠……”
“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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