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宝。”
“嗯?”
“鞋子穿好。”
“哦。”
后头窸窸窣窣了一整,轮椅又被往前推去。
“我知道你没穿的。”
“为什么呀?”岑漠好奇地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池先生,后面长眼睛了吗?”
池怀霖捏着oga的脸蛋让他走到前面来,坐在自己右腿上,替他把脚擦干净。
白生生的脚这会儿已经凉得厉害了,他习惯性地皱眉看过去,岑漠吓得打嗝,又迅速换了张脸。
“干什么不好好穿鞋。”池怀霖耐心地替他把鞋子袜子穿好,箍在怀里不让人跑走,“又不喜欢了么?”
“喜欢的,喜欢的,”岑漠着急地辩解着,“但是,这里,太脏了。”
oga翘着双脚,都不肯落地,池怀霖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脏了就再买,乖,没事的。”
岑漠这才轻轻地把脚放下去,像是踩在云朵上,踢了踢脚脚,溅起一点泥星子来,溅到池怀霖裤腿上,无辜地又看上来,还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池怀霖捏了捏他的鼻子:“开心么?”
“开心。”
“你开心就好。”
池怀霖松了口气。
最近他眼见着oga的肚子隆得越来越高,不仅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没半点进展,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岑漠晚上总是做噩梦醒过来,整夜整夜地揉着眼扯着他的手,问他梦到了什么,对方又不肯说。
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岑漠在害怕些什么,却又不那么确定,只是在他睡不着的时候,陪着他在阳台上看月亮,从一弯新月看到月圆,等对方慢慢学会靠在自己肩头,再慢慢进入梦乡。
但一直这样也不是事,于是今天他犹豫再三,决定带岑漠回一趟他的老家。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以前,小的时候,妈妈不许穿鞋,走这条路。”
岑漠推着轮椅,看着车轮缓缓划过雨后泥泞的小路,路的尽头就是那栋矮矮的房子,承载了他的过去,他所有如荒漠一般情绪,如杂草一般无人在意的想法。
池怀霖安安静静地听着,听那些他从未参与过的往事。
“但是,哥哥会把我,扛过去,姐姐偶尔,也会,他们说,我长得太小了,比小染还小,一只手都能拎起来。”放眼望去,村里没有一个人,唯独男孩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中,“那时候,我还不太懂,总觉得能躲在,躲在哥哥姐姐背上,是件,好事情。”
轮椅停在了房子门前,它依旧散发着陈腐的气息,岑漠却觉得他显得有些新了,新得他有些陌生。
“我好像,很久没有走过这扇门了。”
分化以后他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还有一次远门是从楼上直接跳下来的,岑漠有些生疏地打开了门锁,门发出“吱呀——”一声难听的噪音,露出后面老旧的楼梯来。
“好像,只能到这里了。”
岑漠看着池怀霖的轮椅歪了歪脑袋,池怀霖懊恼地拍了下大腿。
——光是记得要遣散村里的人,忘了他那条残腿没法上楼了,早知道应该再修个电梯进去的。
眼前人看着他的样子,咯咯得笑出声来:“池先生是,笨蛋。”
池怀霖作势要去敲他脑袋,岑漠灵活地跑到他够不着的地方,站在屋檐下,笑容渐渐淡下去,抬头向上看去。
“就是从,这里,”他指了指上头,“从这里,上去,窗户破了一个窟窿,你就进来了。”
刚
说完,又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哦,不是,没有,没有。”
“然后呢,乖宝,”池怀霖淡淡地问着,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我进去了以后,做些什么呢?”
“嗯——你总是,坐在窗户旁边,因为,那一块,可以,晒到太阳,有时候,屋子里,很冷,那里,暖和,”岑漠说得有些迫切,可一急,话就零落得越发厉害,脸慢慢红了起来,“你会,讲故事给我听,会,哄我睡觉,但是,但是,有人来的时候,你就跑走了。”
岑漠跑过来,捏住他的手:“小染不小心,看到你了,然后,然后,你就不来了,我很生气,就,不喜欢小染了。”
oga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没有对抗这个世界的武器,最无情的一种就是“不喜欢”,像小孩子叫嚣着“绝交”一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其实最难过的,还是自己。
“可是,后来你,又回来了,你说,你找到我了,但又不太一样了……”
“我找到你了?”
“嗯,嗯,十八岁,过生日的时候,”岑漠露着大白牙,眼睛弯弯的,“你说,你找到我了,我也很开心,我也找到你了。”
池怀霖一怔,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再一次和岑漠重逢时,或许是对方信息素致幻的效果使然,又或许是他脑中刻下了太过深的记忆,以致于他半梦半醒间,竟是认出了对方来。
心脏瞬间刀绞似地疼。
——长久的虐待使他有了异于常人的保护机制,在他的世界里,所有虚幻都是真实,所有真实,全是他的臆想。
“我对你好的时候,”池怀霖抖着手,抚摸着岑漠的头发,“你就害怕,我是臆想的,对不对?”
岑漠半张着口,眼泪掉在他腿上:“我害怕,好害怕,好害怕,我怕,有人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噗’的一下就,没有掉了,我还是,一个人。”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池怀霖把岑漠纳入自己怀里,轻声哄着,“我不会突然消失了,哪怕有人看到的时候,我也会在的。”
岑漠咬着他的衣领子,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长舒了一口气,才道:“池先生,你,能像以前那样,给我讲故事听吗?”
“好。”
oga迅速地在他腿边坐好,下巴搭在他大腿上:“那,没有书,你也会讲吗?”
“会,会。”
那本《小美人鱼》都快被他翻烂了,那段记忆太过于久远,具体的细节他都快想不起来了。
好在趴在他脚边的少年一如既往,他仰头看着他,眼里掉进了星星和月亮。
“……她走得每一步,都像刀割一般疼……”
池怀霖讲得很慢,试图把对方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印在脑海里,伤心也好,快乐也好,从今以后,他想分担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王子认出了她,找回了他的声音,解除了她身上的魔法,在皇宫里举行婚礼……”
“不对。”岑漠冷不丁出了声,眉头微微皱着,“是在海边。”
“啊,他们在海边举行了婚礼……”
“不对,还有烟花。”
“他们在海边放着烟花举行了……”
“不对,还有,还有大船,还有蜡烛,还有好多好多星星。”岑漠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假的?”
池怀霖真是恨透了二十岁的自己哪里来的浪漫情怀,忙解释道:“书,书没带!我没有背得很完整!”
岑漠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相信得有些勉强:“下次,我不会给你提示了。”
池怀霖忙不
迭地点头,后背上冒了一层冷汗,好险算是蒙混过关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一想到那天的求婚,心中瞬间奏响了婚礼进行曲。
不就是烟花大船蜡烛满天星么?搞,他家乖宝想要啥,他就给整出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