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靖崧并未走远,只是在钟楼附近的星湖转了转,自从成了一家之主,他已不知多少年没有这样放松地走在人群里,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闻业,那样的年轻,耀眼,他才惊觉,他的闻业已经长大了,长成了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样子。
就像微风拂面,不经意间吹皱了岸边人的心湖。
而直到夜幕降临,闻业都没有再见到贺靖崧,他本不是什么闲人,闻业再明白不过了,所以自在了一下午,便忍不住有些得意忘形,以至于和同学到了聚会的包厢也没发现他们进的其实是自家的酒店。
因为参加校庆的缘故,班上的同学来了大半,更不用说有家有室的人还带了家属,位子排下去满满的四大桌,竟比毕业时的离别宴还要热闹。
几年不见,当初高冷难追的班花已经成了贤妻良母,而整日嚷嚷健身的男同学也悄悄生出了小肚腩,大家都变化不小,唯独闻业,还是学生时代的模样,若有若无,冷淡如烟。
此时有个人提着酒瓶走到他面前,酒杯往他眼前一摆,大声说到:“闻业,今天你一定得喝一杯!”
众人不知情况地起哄,闻业只是位仰着头去看,没有出声,他素来不热衷社交,与班上人的交情不过浅尝辄止,周扬作为班长看得最清楚,一时怕闹出什么难堪,只得笑着出来救场,“陈霖你这样就不讲规矩了吧,我还坐在你对面呢!”
半真半假的嗔怒立刻吸引了目光,大家纷纷调转枪头要陈霖有胆子就喝一圈,陈霖半点不怵,答应得很爽快,等再喝到闻业面前的时候,已是三瓶下肚,大概是喝酒上脸,所以面色通红。
闻业端着酒杯站起来,微微笑着,“陈霖你非得要我喝,不会是还在记仇吧?”
原来闻业和陈霖曾经都是院篮球队的,每周训练都有不少志愿者会来,其中不乏漂亮可爱的女同学,陈霖当即就对一个女生一见钟情,耍帅耍得连下了10个篮板,引发了无数尖叫,可惜我比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那个女生正是闻业课题小组的成员,早已对他芳心暗许,陈霖追求无果,反倒处处要与闻业争高低,而闻业一向低调,陈霖便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反而越发生气,两人的梁子就是那时结下的。
陈霖听完一愣,反倒笑了,“早八百年前的事了,不知道是谁还记着,我就是想敬你,要是那时候不与你赌气,我现在大概是另一番模样了,但绝不会比现在更好。”
围观的同学哈哈大笑,有女生喊:“陈霖你这番话算什么,是表白吗?哈哈哈!”
大家笑闹惯了,并不以为真,反而闻业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陈霖身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要挑全场,闻业来者不拒,只是不再喝得那么急,可是抵不住红酒后劲足,他怕露出醉态,趁着清醒走出了包厢。
不巧,迎面撞上了不知哪里来的贺靖崧,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还是同色的西装,仿佛刚从哪个谈判场下来,利落威严,闻业就这样直勾勾地瞧着他,不说话。
贺靖崧走到他跟前,突然凑到他颈边狠狠吻了一下,力气大得吓人,闻业闷哼了一声,就听见他的声音,仿佛在笑,他说:“胆子不小,我的小业连酒都敢喝了。”
闻业脑袋有点沉,脚像生了根,立在原地不动了,贺靖崧已经走出好几步,见他没跟上来,又转头说:“要我抱你?”
所幸闻业还有理智,进了房间与众人告别,出来之后随即坐上了酒店正门口的黑色梅赛德斯。
一路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车窗没开,闻业不自觉地松了衬衫扣子,有点口干舌燥。
贺靖崧几乎是抱着他进了止院,跌在木制的雕花大床上时,闻业真想就这么睡过去。
可贺靖崧不会放过他的,他知道。
闻业不得不挣扎着坐起来,眼看着贺靖崧脱掉大衣,脱掉西装外套,只剩下藏青的衬衫和笔直的西装裤,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贺靖崧慢慢地走过来,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伸手一推,便将闻业拢在自己的身影下,他屈膝半跪在他腿间,食指与中指并拢,拂过他滚烫的面庞,问:“热吗?”
“热。”
贺靖崧轻笑,拨开那扣子已松的衬衫领口,露出他精致玲珑的锁骨,“知道哪里错了吗?”
“不该喝酒。”
“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
“没有了。”
闻业突然笑着拦住他的手,一翻身,站在了他跟前。
贺靖崧一直笑意不减,似乎存心看场好戏。
闻业也不急,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解他的衬衫,一颗一颗,然后突然用力,将衬衫从肩膀处折下去,他舔了下嘴唇,说:“我渴了。”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空气渐渐浓稠,有点像麦芽糖一样,泛着粘腻的甜味。
长久的对视几乎燃烧了一切,闻业仿佛听到了血管里奔流的血液正在滋滋作响,一呼一吸之间全是惑人的酒气。
两人靠得很近,几乎鼻尖挨着鼻尖,贺靖崧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目光在他的眉眼间流连。
大抵是那目光过于露骨,闻业悄然关掉了唯一的光源,突如其来的黑暗一下子唤醒了所有感官。
闻业吻了贺靖崧。
笨拙,轻柔,不急不迫,这是一个真正的吻,即使如此纯情,如此寡淡。
可贺靖崧喜欢,他没动,任由闻业像个误入化验室的孩子,小心谨慎地打开试剂,胡乱搅在一起,享受着危险带来的乐趣。
闻业放开了贺靖崧,手指碾着他的唇瓣,问:“怎么样?”
贺靖崧挑眉,笑容若有似无,他没说话,出其不意,咬住了唇边作恶的手指。
闻业手一缩,止不住心惊肉跳,却又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的这具身体,脑袋里迷迷糊糊地蹦出些乱七八糟单词,charming,hot,sexy……大概是中文简直叫他羞于启齿。
一直等待的贺靖崧似乎终于耗尽耐心,伸手揽过他的腰,将人紧紧圈在了怀里,带着点玩味,笑道:“小业,你的前戏未免太长了。”
闻业声音放低,像童话里蛊惑人心的精灵,“我这么麻烦,那你怎么不去找别人。”
闻业并不在乎答案,好似那不过是一段可有可无的中场,他按着贺靖崧的肩膀,学着他曾经的模样,在他耳旁细语:“想要我吗?”
话音一落,闻业就感到横亘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他轻轻地笑,笑声犹如白纸上的墨汁,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晕染开来。
贺靖崧的手慢慢盘上闻业的脖颈,迫使他仰着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闻业。”
无人回答。
贺靖崧起身,走到窗下,将怀中人置于塌上,木塌冰凉,闻业不由惊起一身寒栗。
衣服一件件脱落,闻业觉得自己像条刮了鳞的鱼,连摆一下尾都疼得无力。
贺靖崧观察着闻业的每一个表情,控制着手上的力道,眉头皱了就轻一点,呼吸重了就缓一些,轻重缓急,每一处都是他贺靖崧的味道。
闻业受不了了,伸手将他的头拉到眼前,一语不发,眼底是忽明忽灭的细碎星光。
贺靖崧极尽温柔地吻住他。
进来的那一瞬,闻业感受到了传说中的撕裂,那不是物理上可以描述的疼痛,若一定要形容,则应该说是灵魂与肉体的分离,无声无息,却叫人永世不忘。
他闭上了眼睛,张开手指,紧紧地抓着贺靖崧的头发,像落水之人攀着仅有的断木。
摇摇晃晃,沉沉浮浮。
直至最后一刻。
露重更深,贺靖崧却热得不成样子,怀里的闻业熟睡如同婴孩。他将人抱到床上,返身至塌前。
窗一开,月华如霜,满室道不尽的旖旎风光。
他回头去看闻业,不知为何,突然心头怅然。
第二日,先醒来的是闻业。
他从未如此近地看过贺靖崧,最初是不敢,后来是不愿,现在呢,大约是顺其自然,他伸出手,指尖从眉心滑下,踩着鼻梁,跳到唇上,一路漫步,仔细丈量。
“昨晚没看够?”贺靖崧抓下他的手,牵到嘴边亲了亲。
“昨晚啊!”闻业停顿了一下,“记不太清了。”
贺靖崧睁开眼,半分刚醒的慵懒也无。
闻业挣开他的手坐起来,很是懊恼地揉着头,“头好痛。”
他盯着贺靖崧,笑:“我大概是……喝醉了吧。”
闻业就在贺靖崧眼前寸缕未着地走到镜前,一身痕迹,瘢红,青紫,横错交织,宛如浓色重彩熨烫过的宣纸。
等到闻业穿好衣服要走的时候,不发一言的贺靖崧才出声,“站住。”
闻业回头,“如果是为昨晚的事,那我或许可以道歉,你也不用生气,毕竟都是男人,酒后乱性也不算新鲜事,”他慢慢上前,面露讽刺:“哥哥,你说是不是?”
走出止院,穿过长廊,闻业突然脚一软,跌在地上,他强撑着,扒着栏杆站起来,冬日的清晨,冷得人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记起了昨晚冰凉的木塌,仿佛在那塌上做了一个冰冷又火热的梦。
他捂着脸,想起书上读过的诗。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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