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到了最后,贺靖崧还是没能去公司,回忆归回忆,闻业到底不是几岁的孩子了,事后难免不好意思起来,挣脱了贺靖崧跑去开窗,冷风一下子涌进来,凉得他打了个哆嗦,人立刻清醒过来,瞧着窗外一片莹白,回身跟贺靖崧说:“你不知道吧,今天下雪了!”
闻业逆光站在窗边,脸上的笑意藏在影子里,贺靖崧盯着他看,突然就想起一桩旧事来。
十几年前的冬天了,那时还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环境问题,一到冬天就冷得不行,闻业才刚来,怕生也怕冷,没什么地方去就一直呆在自己屋里,后来寒潮来袭,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整个宅子都裹上银装,闻家原来在岭南,是个鲜少下雪的地方,闻业许是头一次见,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见贺靖崧走进来,小声地喊着哥哥,还指着自己堆的两个小雪人给他看,贺靖崧的目光落到那碗大的雪人上就笑了,摸摸他的头逗他说:“那是谁啊,是不是小业啊?”闻业咯咯笑着,笑得像块棉花糖,又甜又软,他指着两个雪人说:“这个是我,这个是哥哥。”
贺靖崧彼时正是忙的时候,笑过了就嘱咐李叔他们看着别让他受凉,可是果不其然到了半夜闻业还是发起烧来,家里的医生给他物理降温,又喂了点药才算是降下来,贺靖崧第二日才去看他,他小脸还红着,无精打采,看见贺靖崧就问:“外面的哥哥还在吗?”
闻业怕他不明白还指着院子的方向,贺靖崧当然知道,可屋外的雪下个不停早把那两团淹过去了,贺靖崧不忍心,跟他说:“在呢,你要听话,等你好了就带你看。”
闻业哪里忍得住,隔天一大早就偷偷摸到院子里去,他堆的那俩雪人早没了,就是边上多了一个,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插着胡萝卜,戴着红围巾,他上前摸了两把,冷冰冰的,就进屋把自己的帽子拿来给它戴上,被李叔撞见了也不怕,笑呵呵地炫耀哥哥给我堆的。
往后的许多许多年,只要下了雪,止院外必要堆雪人,大多是闻业的杰作,贺靖崧偶尔会笑他孩子气,可心里也清清楚楚,这贺家上下,怕是找不出比这孩子更长情的了。
适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贺靖崧的思绪,外头的人说季尧来了,要找贺靖崧,这会儿正往止院来了。
闻业替他回了话,便走到床边问:“你的季小子来了,还坐着呀?”贺靖崧佯装不知,将他拽进怀里,新长出的胡茬扎到他的耳朵,压在他耳边说:“季尧谁的我不知道,但是你该知道你是谁的。”
他的音色很沉,平日里就颇能蛊惑人心,可现下闻业听了却恼得耳根子都红透了,正想骂他两句,却听见“砰”地一声脆响。
有什么东西砸到门上了。
“太阳都赛屁股了还躲屋里呢?贺大哥你该不会是纵欲过度起不来了吧?孟青姐才刚回来,你可……”
季尧被人拦住不让进止院,气得都团雪球砸门了,顺道还过了把嘴瘾,可陡然见到闻业来开门,害得他连词都给忘了。
闻业不客气地评价:“季尧,你早晚得死在这张嘴上。”
季尧不以为忤,满脸写着我乐意,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出来,拳头大的雪球就已经直直朝着闻业去,闻业就站在门口,迅速又关上了门,门后又是一声脆响。
“他这么幼稚,你们是怎么受得了的?”闻业百思不得其解。
贺靖崧正对着镜子理衣服,喊闻业过去,让他帮忙挑领带,闻业看了看指了一条,贺靖崧又叫他给他系上,闻业道:“我不会。”
“不会就学,你悟性好,没什么难的。”贺靖崧牵着他的手给自己系起领带,闻业看着他,什么动作也没记住。
“季尧最近失恋了,浑身是刺,你让着他点,别像上回再被扎了。”贺靖崧说罢揉乱了他的头发,穿上大衣就迈出门了。
上回?
上回和季尧见面明明就是在美术馆。
冷风顺着大开的房门闯进屋来,闻业站在风口上,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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