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上

第三章

春假转瞬即过，他们在前一天早上收拾了行囊飞回Z市。自风澜山上下来开始二人之间话就少了许多，方葵其实后来也没在生沈老师的气，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有点昏昏沉沉，总是睡不够般。

他一旦入睡，就开始连续不断地做梦，梦里皆是一片温暖的赤红色。他记得赤红色的主人，抱起来仿佛瘦弱无骨，也不知道那么小的身体那里来那么大的力量。但是梦里的他尤其受用。

只是他永远看不清那人的脸。

方葵在飞机上又睡着了，这次他依然梦见了那片红，只是红里好像带着血腥味。他依稀听见梦里的他对红色的主人断断续续地道：“……我……会永远对你……”

对你什么？

方葵猛地惊醒。

他一睁眼，就看到沈陆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方葵，你没事吧？”沈陆道，将他小桌台上的水递过来，“喝点水，你……看上去很紧张。”

方葵呼吸粗重，仿佛刚从生死边缘回来，他心跳得飞快，这杯水来的尤其及时，他掩人耳目般垂下眼，一把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清凉的液体润湿了他的喉咙，终于让他清醒了一些。

“抱歉。”方葵终于缓过神来，轻轻地亲了一下老师的鬓发，“我就是有点累……”

沈陆只当是今天早上起太早他没睡好，于是安抚地摸了摸少年的头：“下机后去我那好好睡一会吧。”

方葵低低嗯了一声，将头靠在老师的肩膀上歇息，即使精神依然有些不佳，却执意不愿再闭上眼睛了。

回到学校之后，期中临近，二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方葵最近梦境不断，梦里来回的片段皆是那团赤红。拥抱那人的幸福感太过强烈满足，以至于醒来后一回到现实让他有种极深的怅然若失感，虽然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他越来越害怕醒来后面对老师，梦境不由他控制，但是老师关怀的眼神让他无所适从，那种精神出轨的感觉日益剧增，他尤其担心在梦里喊出不该说的话。于是推说这几天学校事多，便逃也似地躲回宿舍睡了。

方葵家境其实也殷实，他父母皆从政，身份地位极高，却向来过得是清廉节俭的生活。方葵一点都不像父母的性格，生来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父亲一怒之下就开始严格控制他的花钱支出，他倒现在还是和其他人一起住在学校的四人男寝里。

方葵之前经常跑出去找校外的老师，同寝的舍友就以为他找了女朋友，每次揶揄着问他，方葵都一笑置之，不予回复，然而他每次回来都一脸餍足惹人联想，大家也就猜测二人估计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这次，方葵一回来就闷头大睡，醒来后开始阴着脸打游戏，饿了就点外卖吃泡面，竟是连着好几天都没出门。舍友便猜测着是不是分手或吵架了，方葵阴森的模样过于骇人，他们也不敢打扰他，能避就避，整个寝室几天下来异常安静。

沈陆这些天忙着期中开会和一些工作事情，回过神来才突然发现自己和方葵竟是有一礼拜未联系，他工作起来向来忘我，回回都是方葵主动联系他，这次见方葵也从未发过任何消息，就以为是自己哪里惹到了方葵，一空下来就给方葵打了电话。

方葵那里隔了好久才接，低沉地开口道：“……老师，怎么了。”

沈陆心里一沉，忍不住抓紧了手机：“我这几天有点忙……”

话筒那边顿了顿，才道：“我没有生老师的气。”

我在生自己的气。

那句话实在说不出口，梦境里的画面又在他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断续浮现，方葵头疼地捂住脑袋，讲话的语气也冰冷了起来。

“……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沈陆以为他还在生气，沉默了一会道：“这周末要不要过来？”

方葵心里一软，正欲应下来，却在昏暗的宿舍里，朦胧中又感受到了梦里那人滴在他脸上的眼泪，一滴一滴，好像是在控诉着他……的什么。

太难过了。

方葵几乎难以呼吸，捏紧了手机才勉强吐出了几个字。

“……我到时候再联系老师。”

电话被他掐断了，这几乎是他和老师在一起后第一次平白无故地挂老师电话，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这种翻江倒海般的沉痛与悲伤感，仿佛下一秒就能捏碎他的灵魂。

更可笑的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本帖最后由 又蓝 于 2019-4-3 11:15 编辑

沈陆这几天也不太好。

他忘了自己很久以前被叮嘱过最好别坐飞机，这次想着飞机更效率一点就直接订了票，结果回来后心脏就一直隐约的闷痛，工作几天后那不适感加剧，吃了止痛片也未见好转。直到周末他好好睡了一觉后，才终于感觉好了许多。

但是方葵一直没有来。

他前几天明明邀请了。

……自那次电话后，方葵也没有给他任何信息，他试图发消息过去，每每都是石沉大海。

沈陆在床上坐了会，有些恍惚。

他仔细想了下二人这几天的相处，却也未发觉有任何严重到值得冷战的事件。

难道是……自己太严格，太无趣了，于是方葵……厌倦了？

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处竟又传来一阵隐痛，也可能是错觉。

沈陆终究忍不住发了消息过去：方葵？

他默默等了一个上午，也未得来任何回复。

与此同时，方葵正在操场上打球。

他迫切地需要找一个出口去发泄这段时间的郁积，却因为自己的反常无颜去找老师，即使收到老师的讯息也不敢看。

……汗水，跑跳，冲刺，叫喊，或许可以让他短暂地忘记那个……梦。

“阿葵，你不会失恋了吧？”约来打球的都是他高中就相熟的旧友，打了没几个来回，就有人发觉了他的不对劲，特意以开玩笑的语气关切道。

不料却隐约戳中了方葵的心事，他手一抖，居然在如此近的距离投偏了。方葵几乎有些狼狈地转头骂道：“闭嘴，别瞎猜。”

他的几个老友并不是如今怕他的大学同学，见向来眼高于顶的方葵表情狼狈，来了兴趣般笑道：“啊？不会是被绿了吧？”

方葵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回话，这次他稳稳地投进了一个三分，终于心情好了些：“别烦，和我来一把。”

“你今天脸色那么臭，我怕你下手没轻重哎。”抱怨是抱怨着，但几个人还是笑骂着抢过了球。

……他这几天没有联系老师。

但是每次一想到老师清俊的脸，他就会回想起梦里那个红衣人的眼泪。

现实与梦境混淆，矛盾……而纠结。

烦躁感快如海水般将他淹没。

即使是他最爱的篮球，此时居然也无法让他集中注意力。

打了没几把，方葵的其中一个朋友终于看不下去，叹了口气，却也不想揭穿方葵的不专注，只道：“不打了不打了，休息吧。”

方葵微微阖目，刘海汗湿地贴在他额头上，他沉默会才低声道了句：“……抱歉。”

“去吃点什么吧，Z大门口垃圾街上新开了家汉堡店，里面的炸鸡很不错。”也是极少见到方葵这样的反应，他们各自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人以轻松的口吻提议道。

炸鸡……

方葵眼神暗了暗。沈陆从来不吃……他也很久没吃了……

他这几天一直把手机设成静音模式，不知道，老师有没有联系他……

心里抑郁得解不开，他暗自握紧了垂在身体两边的双手。

“走吧。”他听到自己这样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