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

第四章

次日清晨，方葵推说学校有事，逃也似地回了宿舍。

一回到寝室，他那几个倒霉舍友本聚在一起看什么电影，见他推门，互相看了一眼立刻散开了。没过几分钟就说要去吃饭，本来人已齐的寝室一瞬间空空荡荡。

方葵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几个舍友把他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了，这几天他确实心情糟糕，他倒也不欲徒惹别人嫌，休息了没一会就下楼去找楼管。

方葵的父母的身份虽然在学生间是个秘密，Z大的教工人员心里却都有数。楼管本在办公室休息，见他敲门进来，立刻起身迎接，热情道：“哟，方葵啊。”

方葵是习惯了父母辈的人对他的态度，淡淡地勾唇笑了一下以示礼貌，接着裤袋掏出学生卡，放到办公桌上：“还有单人寝室吗？我想换寝室。”

他刚来时没在意寝室人数，因为想着也会和老师厮混，就填了随机安排。现在倒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了，但这学期的尾巴，哪还有单人寝室？楼管皱着眉，噼里啪啦在电脑前查寝室名单，良久后才犹豫道：“……单人寝室没了，有个双人寝室可以不？另一个经常不在寝室，和单人也差不多……”

“就它了。”方葵懒得听完，双人总比四人好，他下学期就和父母申请看看能不能搬出去吧。

登记完新寝室后，方葵立刻打包了自己的东西，他本就住在寝室的时间不多，东西也少得可怜，最重的不过就是他用来打游戏的台式电脑而已。等他轻轻松松将东西搬到新寝室后，对床的人果然不在，看上去东西也很少，冷冷清清的，确实和楼管说的那样，和单人寝室差不多。

方葵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整理好了，还没有人回来，他在一片宁静中心情好了不少，想着今晚有沈老师的课，跑去听一下给老师一个惊喜好了。

然而他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一次，梦终于有了变化。

他仿佛一个局外人，静静看着梦里的自己，相较于前几次风前残烛的模样，这次倒显得精神奕奕——除了脸色略微有点苍白，他微微俯下/身去探一白衣男子的鼻息，梦里的他神情本是冷漠如霜的，然而手指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听到梦里的他脸部如细波般抽搐着，却又矛盾地用着一种出奇平静的语气道：“……你可以救他吗？”

无人应答。

于是梦里的他，和缓了脸色，低低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可以救他吗？”

方葵本以为梦里的自己，是在和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白衣人讲话，结果突然红衣一闪，那个这段时间让他夜不成眠，饱受折磨的，已经无比熟悉的人又出现了。

这次那人背对着他，于是他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他感受到了那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轻启了唇——

“好。”

方葵突然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哀与痛苦。

甚至懊悔，愤怒，一阵一阵，紧紧扼着他的喉咙，几乎无法呼吸。

……

再次醒来时，天已黑了，他感觉脸上有些冰凉，用手一擦，居然是泪。

还未来得及多想，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方葵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待看到来人，顿时从梦境里未缓过来的怅然，变成了更大的惊诧——

来者显然也是匆忙回来，待看到房里有人，先是一愣，随后便以开玩笑的语气般轻松笑道：“哎，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舍友？”

“……是你？”

方葵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楼管说不怎么回来的舍友，正是昨天碰到的，几乎成为自己梦魇的——

楚阙。

沈陆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方葵了。

那是一种循序渐进的感觉，因为他们确实不久前也有见面，但是每次见面的频率越来越短，聊得也越来越少。从前方葵看到他就像发了情一般扑上来又亲又抱，如今拥抱亲吻还在，但是沈陆确实能感受到恋人时常的，心不在焉。

……最近，二人在一起时，他使用电子设备的频率也增加了。

电子设备，总称。

比如电动游戏。

方葵以前也爱打游戏，连麦和人开黑，都是常有的事。沈陆不爱碰游戏，他双手灵敏度很一般，打电动一类的更是异常笨拙，为了不让恋人嘲笑就更加不碰。不过方葵并未强迫，他自己和朋友线上打游戏挺开心，沈陆也从未介意，毕竟他知道恋人年轻，正是对游戏沉迷的时候。

只是方葵最近玩的时间……更多了。沈陆睡得较早，从前方葵看他要睡了，就会特意丢下游戏来陪他，最近却一直让他先睡，他仿佛总有一把永远打不完的局。

有时甚至，沈陆半夜醒来时，还能听到方葵和人连麦时低低的笑声，居然熬夜到这么晚。

究竟是和谁在打游戏呢？还是以前的朋友吗……

沈陆在半梦半醒间模糊地想。

打游戏熬夜的后果便是，方葵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们二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早饭了。

除了游戏，还有手机。

方葵在手机上用的时间也比以前多了。

沈陆无意探究别人的隐私，全来自于对恋人的信赖。最近，他发现恋人的注意力时常被手机吸引，有时是话讲一半，或者是二人相处时，本该聚精会神的时间中。他不确定年轻的恋人最近是否下了什么新鲜的软件，或者其他什么——他试图找理由，可能是他未赶得上潮流。

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发自内心地产生一种惊慌感。

就仿佛握不住的流沙。

沈陆趁着方葵难得地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没打游戏？”

方葵一怔，模糊地嗯了一声。

沈陆微微笑了笑，假装不经意地：“你最近在和谁玩游戏呢？”

年轻的恋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他，仿佛确定他脸色无误后，才道：“我舍友……老师……生气了吗？最近确实打游戏有点忘了形，我在冲排位……”

沈陆不太懂，却意识到他在试图解释，于是心软了下来。

“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奇怪……”他斟酌着用词，却仍然有些犹疑，“不是说，和舍友关系一般吗？”

方葵别过头盯着电视，低低地应了声：“我换了寝室，在和新舍友玩而已。”

沈陆敏感地意识到方葵不欲再多说，但这番解释下来，他倒意外地放了心。

倒是有空想去他新寝室看看，他的新舍友们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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