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上

第七章

“……小陆，我在Z市。”

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平静而冷淡，质地让人想到极地的冰川。

沈陆一呆，看了下手机屏幕，确实是个陌生的电话。但这熟悉的声音……

“阿玄？”他不太确定，待那人淡淡嗯了一声后，蹙眉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无玄在那头顿了顿，仿佛没听到他的问句，问道：“你住哪？”

……

放下电话，沈陆依然一片茫然，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把地址报给他了，不过现在想了想，如果旧友真的只是来看看他也没关系……反正，方葵已经很久没来了。

自那天后。

那一次仿佛是二人的最后一次缠绵，沈陆第二天醒来时，方葵已经消失了。

意料之外，又像是情理之中。

他曾一度以为那一夜是关系缓和的一个转折点，毕竟他能感受到前一晚恋人的温柔与爱意不是假装。在一开始他以为是方葵学校又有什么事，便发了个消息让他好好吃饭，便径自忙碌去了。

然而那个消息仿佛石沉大海。

他在之后的好几天都未收到方葵的消息，甚至学校也没看到过他。

但他知道方葵还在，他在食堂吃饭，有时候依然会听到学生谈论方葵的消息。说他最近和哪个学校篮球联赛表现有多么出众，又或者幸运地在课上和方葵坐在了一起……

方葵身上那种痞帅不羁的特质，在成熟者看来是幼稚霸道，在年轻的女孩间却成了另一种吸引人的魅力。

沈陆不想去打扰他太多，一天尽量只发两三条消息去看看方葵会不会回。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距离那一天已经快一周，方葵依然没有消息。

沈陆预感到恋人在逃避着他，也许是为了那句未说出口的分手，但到如今，那意图早已昭然若揭。可能只是方葵以为他不知道吧……沈陆苦笑着想。

他将几周前细心挑选，精心包装的礼物轻轻放进了抽屉。在即将合上抽屉时，他怔怔地想到，方葵的生日，就是后天了。

还要去吗？

……

然后便是刚才发生的，突然有人拨了他的号码，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心跳得巨快，几乎是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结果居然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无玄到的时候，沈陆刚将心情收拾好，扬起笑容开了门。

“阿玄。”

无玄这次没穿僧袍，而是一身简单的素色T恤与牛仔裤，因为身材高大，以及短到几乎紧贴头皮的头发，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的时候，沈陆居然有种被侵略领地的错觉。

无玄淡淡地应了声：“小陆。”便自然而然地准备进门，沈陆这才发现他还背着一个登山包，看着像是他的旅游行囊。

沈陆一愣，无玄已经眼睛尤其尖地发现了另一双男士拖鞋，似乎轻轻嗤笑了一声，理所应当地换上了那双拖鞋，将自己的运动鞋放在了鞋架上。

“……”沈陆微微皱了皱眉，但这老友向来就是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于是他选择默默叹口气关上了门。

他看着无玄将双肩包随意扔在沙发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头一靠，长腿一伸，甚至有要闭眼的趋势……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阿玄，你这次怎么会来Z市？”

无玄抬眼扫了他一眼，淡色的眼珠仿佛冰冷的无机质，薄唇吐出的字却令人匪夷所思：“来你这住一段时间。”

沈陆一怔，他第一反应是无玄可能在Z市有什么重要活动要参加，还想追问，老友已经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一副打算小憩的模样。他似乎尤其疲惫，居然没过多久便呼吸绵长了起来，沈陆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叹了口气，打算一会再问，他还有一个书房可以让无玄睡，客厅的沙发展开后也是一张可以睡的小床——虽然对无玄的身材来说可能有些勉强，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不会把自己的大床让给这个不速之客的。

老友的到来虽然冒失，倒让他不由自主平复了心情。自上次山上一见，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关了灯，还是让无玄好好睡一觉先。

无玄这一觉便睡到了晚餐点，沈陆正打算随意做点面，见青年起身去了厕所，待他出来后便问道：“要吃面吗？”

无玄毫不客气地点头，淡淡道：“要素的。”

沈陆嗯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无玄也立刻跟了进来，看着沈陆烧水切菜……却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沈陆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他从来猜不懂无玄的心思，也懒得去猜。等水烧开他准备把面丢进去时，无玄突兀地开口道：“……那个人呢？”

力道没控制好，他猝不及防地被一两滴热水溅到了手指，忙不迭地合上了锅盖后，方道：“什么人？”

无玄皱眉，伸手握住了沈陆的手掌，沈陆的肤色很白，那一两点因热水溅到的红便尤其明显。无玄几乎是动作轻柔地抓着他去冲冷水，沈陆微微挣扎了一下，见无玄虽表情淡漠，但态度坚定，力道颇带强制性的意味，便由着他去了。

冷水冲在那烫红处尤其舒适，沈陆垂眼发着愣，还未回过神，无玄已经淡淡开口：“……你喜欢的人。”

“他不在。”

迟疑仅一秒，他冷静地给了答复。

沈陆蓦地想起了在H市，无玄便已猜到他有了恋人，他当时反应紧张，匆匆逃离后，无玄想必已心生疑窦。这次他前来作客，家里成双的拖鞋，洗手间里配对的牙刷与毛巾，甚至碗柜里仅有的两份碗筷……无不揭示了家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是吗。”无玄微微抬了抬眼皮，关掉了水龙头，沈陆迅速地抽回了手，无玄动作一顿，才道，“那真是可惜了。”

两个人都是安静的性格，晚饭吃面时也没怎么多说话。沈陆沉默地吃完，一抬头，发现对面青年早先一步清光了碗，怔愣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没吃到你做的东西了。”无玄突然静静道，语气中竟带着些怀念的味道。

沈陆微微笑了下，站起来欲收碗筷，被青年轻轻挡住了动作。

“我来吧。”无玄这回尤其主动，沈陆便放任着他将碗筷都收好，他在原地站了会，正打算直接回房间，却听老友低低地又讲了一句话。

“……小陆，你没有上次开心了。”

沈陆一震，他转头，刚好捕捉到了老友深沉专注的眼神，瞳色极淡，在暖光下竟氤氲出了一种温柔的感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