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陆醒来后,走出房门欲去浴室冲澡,正好看到无玄照旧坐在他的沙发床上翻一本书。他见友人气定神闲的模样,终是忍不住道:“阿玄,你……在Z市没有事吗?”
无玄头都没抬,淡淡道:“没事。”
沈陆说:“禅寺那边也没事?”他指的是H市那里的云镜禅寺。
无玄翻了一页书:“没事。”他顿了顿,冷淡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的身体……”
沈陆怔了怔,苦笑道:“我挺好,就这样吧。”
“愚钝。”青年嗤笑了一声,眼睛却始终不离书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把止疼片当糖吃,你本来就不是……”
“算了。”他懒得多说,只是语气始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沈陆垂下眼。
无玄合上书,终于抬起头去盯他的眼睛:“你要的,得到过了,现在失去了,你也该死心了。我问你,你在Z市待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回H市吗?”
他第一次一口气讲这么长的句子。
沈陆迟疑了一会,脑海里突然划过之前姜衍之热情与他讨论现代艺术史的模样,忍不住道:“……其实在Z大教书的感觉挺好。”
无玄冷冷一挑眉,仿佛沈陆讲的不是人话。
“所以呢?接下来,心痛致死,为了一个……”他斟酌着用词,讽笑道,“一个工作?还是,那个人?”
“我没。”沈陆轻轻叹了口气,平静道,“我放弃了,爱这种……只凭一腔热血,无法永恒。”
毕竟从来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他想,他已经满足了,这一两年的相处。
不知哪句话刺激到了无玄,无玄竟脸色难看了些许,他重新拿起了书,只留了一句:“……总之,你必须和我回H市。”
沈陆沉默着走去浴室。
他在浴室洗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和无玄交谈时,一个出神,居然忘记顺手拿浴巾。他昨天将一些生活用品整理了一遍,浴巾也一起扔进了洗衣机——断,舍,离,算是作为对从前的……告别。
而现在,浴室里只有一块擦手的毛巾。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拿毛巾简单擦拭一下算了,门口有人敲门。
无玄冷硬道:“浴巾,还要吗?”
沈陆一怔,昨晚无玄是沉默地看着自己做这些事情的,他没想到好友能细心到这个地步。
“……谢谢。”
他只将门开了一条缝,身躯隐在门后,伸手欲取。
就在这时,无玄似是不耐烦于他的小心翼翼,兀自拉大了门缝——
沈陆还未反应过来,白色的浴巾便被硬塞到他未着寸缕的怀里。浴室门口的青年正欲关门离去,不经意间扫到了沈陆腰侧附近那一朵缱绻曼丽的葵花纹身。
无玄完全呆滞,手握门把的动作仿佛被冻结。
老实说,那纹身几乎高调到张扬,只要不刻意遮挡,一瞄自然会注意到。以及那纹身本身的情、欲意味太浓,与沈陆整个人低调内敛,含蓄保守的气质过于不符。
但是这样的反差,又格外地,教人产生一种妄图摧毁蹂躏,甚至将自己完全埋进去的冲动来。
沈陆见到无玄难得僵滞的模样,蓦然反应过来。
他耳朵轰隆隆地响,脸上也泛起薄红,甚至动作也有点抖颤。虽然方葵已经不在了,但那对他来说,是一个属于过去的标志。他不欲刻意将过往全都擦去,却从未想过把这个……展现给除方葵以外的人看,
他咽下欲指责的句子,抖着手甩上了门,将青年怔愣的样子关在了门外。
巨大的摔门声反倒让无玄清醒了过来,他挑了挑眉,良久后才道:“……你可真是……”
他的语气过于意味不明,沈陆深深呼吸几口,方道:“谢谢浴巾……但是不关你的事,阿玄。”
无玄表情阴鸷了下来,在门内的沈陆却并看不到。
“我觉得你是时候回H市了。”沈陆突然道,语气竟是从未有过的果决。
门口的青年自然听出来了。
他沉默了半晌,冷笑道:“你不和我走,我是不会单独回去的。”
沈陆听到青年几乎愤愤不平地讲完那句话后,便大步离开的声音。
他待青年走远,才轻轻呼出了口气。他垂眸看了一眼那朵葵花,思绪百转千回。
……不想方葵。
他总觉得,无玄仿佛又变回从前的性格,七情六欲也回到了他的身上,几乎不像一个已经遁入空门的人了。
是他的错觉吗?
沈陆换上衣服走出浴室时,无玄正坐在沙发床上闭着眼,仿佛在神游天际。他只扫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径自回房间。
待门咔嚓一声合上后,青年才睁开眼。
……愚钝又可笑。
也想笑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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