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邱徊。”
一个眼神,一句话,邱徊的感觉就来了。
“我的父亲母亲都是钢琴家,所以我从小被迫着学钢琴。”他话到此处顿了顿,眉心一蹙,流露出一点不易捕捉的厌恶,“但我很讨厌,终于在一次被逼练琴之后,我选择不再和我的父母沟通交流作为抵抗,并且最后决定出国。”
黎溶月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的语气很平淡,也很冷,“当时我八岁。”
“一个人在外面的日子很难。”他的面色有了一丝的放松和骄傲,“但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很骄傲,但同时,我也很自我,我保留良知,但我不留情面。我面对尔虞我诈能冷静以待,但我面对一枪热忱则会慌乱排斥……”
陆沉一遍听着观察着,一遍抽空记下了一些笔记,剧本被他翻得卷了边儿都快要记满了,他只能用便利贴抽着空贴。
“子远啊,到你了。”
陆沉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然后有些骄傲又压抑着张扬地看了在座一眼,比起邱徊的收敛,他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闪着雪亮的剑光,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我是邱子远。是邱徊的义子。”陆沉的嘴角扬了一点,“是爸爸在福利院里收养了我,给了我最好的教育。”
“我十一岁的时候被送出了国。”陆沉瞧着却有些落寞,“爸爸安排地很妥善,只是我没他那么好,一开始还是过得一团糟。”
陆沉吸了一口气,表情转而又亮了一些,“十八岁的时候,我回国了,我终于可以回去帮他了。”
“我很高兴,我希望我能成为他的骄傲,就如听他一直是我的一样。”陆沉看向黎溶月,眸子亮得惊人。
黎溶月也看着他,平淡中略含一点骄傲和欣慰。
接着二番和三番角色也依旧介绍了自己,陆沉印象随身的是三番的一个小流氓,他的介绍很简短,是:“我不甘于做一个流氓,但我没别的好做,也许最后我悔悟了,但再给我一个选择的话,我又能走哪条路呢?”
王伦点点头,然后挨个儿进行讨论,等结束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正好再拍个夜场,算盘打得贼精。
陆沉回了休息间吃饭,陈明的手艺那是不必说的,八大菜系就没他会做的,但是演员吃草合集他倒是做得很不错,味道也过得去,陆沉平时是不爱碰这些的,但是为了维持身材,也没说什么,抽着眉头也就吃下去了。
陈果在一边戳着陈明开玩笑:“你看沉儿会不会是在想嚼你的肉?”
陈明抖了抖,然后推了推眼镜,说:“别瞎说。”
陆沉倒是笑了,看着陈明:“别说,你的肉还挺香。”
陈明愣了一下,然后道:“应该没陈果的香。”
陆沉吃完之后漱了漱口,就收拾好了台词本和小马扎准备出去,还没推开门陈明赶紧给他拿了一件外套虚虚搭在他肩上,“倒春寒厉害,沉儿你注意。”
他顿了一下,等披好了看见俩人还准备跟着就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跟着,也没什么用,留在这儿就好,散场了我会回来。”
“起码得去一个。”陈果道,她来的时候就慕总那里听说了陆小公子的独自生活能力,因此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蹦跶。
“那小明跟着我吧。小果你处理别的。”陆沉道,“以后也这样,可以吗。”
两人都表示没问题。
晚上的戏是室内戏,主要是黎溶月和一个饰演他父亲的演员的对手戏。
那位演员是个老戏骨,叫张文浩,看上去不苟言笑的样子,穿着西装三件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冷淡,和黎溶月的邱徊站在一起,有一种套娃一般的幽默感。
很多人觉得这么个模样,固然能体现邱父对于孩子的一种权威,但却不适合一个钢琴家的定位,然而王伦却一直坚持,这会儿张文浩老师往钢琴前面儿一坐,解开扣子,一抬手,那种感觉就出来了。
然而,等到他真的开始谈了之后,第一个音,陆沉就觉得自己脑子里瘸了一下。
是真的瘸了一下,张文浩老师做出的姿态绝对是大师级的,但是弹出的效果却很感人。
陆沉收了收表情,他看着一脸自信的张文浩,竟然有点相信了他在戏里钢琴家的人设。
虽说是室内戏,但晚上的棚子还是有点阴,陆沉早把外套裹好了,又喝了几口热茶。
张文浩一共瘸子奔跑似的把《星空》弹奏了九遍,弹到最后一开始的一点点崩都塌了下来的时候,王伦才喊了“过”
陆沉在一边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得《星空》了。
这儿才过,陆沉就听见陈果的声音,在招呼着分些饮料,他之前听见陈果说买点热饮过来,也就同意了,没想到动作还不慢。
“几分糖?”陆沉接过一杯茶。
“无糖。”
陆沉的手抖了抖,还是认命地插上了吸管。
一杯热茶下肚,片场的氛围活了一些,陆沉继续盘着大长腿坐在马扎上看着张文浩和黎溶月的对戏。
他能发觉原本瘸了的《星空》在邱父发现了进门的儿子之后变得有些瘫痪的趋势,而他的肩背也稍微崩了崩,而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自己的儿子。
邱徊也没多说什么,没有丝毫停顿就离开了客厅,走的时候顺道把客厅的灯关了,于是一片黑暗的客厅里当着一段瘸了腿的《星空》。
邱徊上楼的身影在半途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被月光映着半面剪影的父亲,最终还是面色平淡地上了楼。
艺术家是理想化的,是孤独的,是甚至有些疯狂的。
也是他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
“卡,过。”这一段王伦挺满意,但还是有拍了两遍,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点点头。
陆沉跟着后面做功课,倒没觉出时间的流逝,等到结束的时候,他一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他的作息是十点睡觉,一直很规律,此刻已经有点犯困,一贯张扬的眼角也有点耷拉。
他收起马扎抬头,正好看见黎溶月在和王伦谈论什么。
有些人的眼睛,比旁人的要拉长些许,眼角上扬一点,眼波流动之间,就仿佛实在撩拨旁人一样,偏本人还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陆沉收回了眼神,心里有点儿琢磨,但不知为什么,却觉得比起从前来,不知什么在束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游戏人间。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