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次跳槽
早餐是粤式的,唐砚之做了鱼片粥、虾饺,还有蜜汁叉烧。
辛愿夹起一只虾饺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面皮筋道弹牙,虾肉鲜香爽滑,包裹着的汤汁香浓醇厚,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一并吞下去。
唐砚之之前就很擅长做菜,但主要是家常炒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繁琐精致的粤菜研究到了这样高超的地步。
“好吃!”辛愿赞不绝口,又夹起一只。
唐砚之坐在对面,也不动筷子,就在那儿给她搅拌着滚烫的粥,闻言微弯着眼眸看她:“慢点,别烫着,待会舌头又失灵了。”
辛愿一听,赶紧吹吹还在冒烟的虾饺。她曾说过一句名言,要做一个合格的吃货,有三样东西必须“质量过硬”:牙、舌头、胃。
她的牙和胃都很好,就是有时候吃得急了咬到或者烫到舌头……对她来说真的是噩梦。
“你不吃吗?”辛愿问。
“我吃过了。”唐砚之这样说着,脸色却很苍白,喉间一直有吞咽的动作。
“哦。”辛愿看着他的样子,也不想再多说了,因为他让她想起了她怀孕时不停反胃恶心的样子。
“来,喝粥。”唐砚之把粥凉得差不多了,缓缓推到她面前。
辛愿接过来,开始喝粥。
两个人又没话讲了。
辛愿默默地低头喝粥,不看他。
好在唐砚之也没有久坐,过了一会儿就离开餐桌去打扫卫生了。
辛愿这才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他。
他湿了拖把,开始拖地,碰到特别脏的地方就会半跪下去用抹布擦拭——他跪下去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艰难,每次都得扶住旁边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把身体往下放,擦地板也擦得很费劲,她仿佛可以听见他远远传来疲惫的喘息声。
辛愿不喜欢陌生人,所以家里没有家政阿姨,唐砚之就会时不时收拾打扫,因为从小爸爸就是妻管严,家务活都是爸爸做,她也从来不觉得让唐砚之做这些很过分。
只是今天,他好像有些吃力的样子。
他擦完地板,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晃,扶住旁边的沙发,然后很快地向她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脚底打了滑。”
“哦,”辛愿应着,慢慢地说,“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来?”
“没关系,快喝粥,待会凉了。”唐砚之摇摇头,柔声嘱咐着。
辛愿不再坚持,情绪却忽然低落了起来。
她不做家务,或者说他不让她做家务,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流产给她的腰部留下了后遗症。
—
唐砚之没去上班的原因,是因为他从原来的公司离职了,跳槽到本市知名的影视公司——淇澳传媒。
辛愿是从自己的直系学长陈硕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自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淇澳传媒,那是顾昀的东家。
顾昀样貌俊美出众,品味气质皆是一流,大学时候就是校内叱咜风云的人物,他毕业后会去当明星,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他进入娱乐圈不过三四年,因为演技精湛戏路广,又谦卑懂礼双商高,很快就成了淇澳一哥,拥有万千粉丝,不仅是许多电视台的屏霸,代言广告也是接到手软。
只是辛愿从来不去看。
现在唐砚之居然去了淇澳传媒?
辛愿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陈硕又告诉他,唐砚之要做顾其远的经纪人。
辛愿觉得,excuse me??
顾昀是何许人也,淇澳一哥,就算两个人是大学舍友,唐砚之一个外行人,要成为他经纪人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唐砚之是早有预谋了,却一直跟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辛愿很恼火,很抑郁。他明明知道她现在对顾昀避之唯恐不及,还非要跟他搭上关系。
越想越烦躁,辛愿太阳穴一跳一跳,胸口堵得死紧,发泄般把手机重重摔在地上:“唐砚之你在羞辱我吗?!”
看着手机电池都被摔了出来,辛愿叫了两声,又很**地过去把它捡起来拼好。
眼泪却忽然流了下来。
“唐砚之,你什么意思啊……”
—
咖啡厅的一角。
陈硕吸了口烟,凉凉地看着对面的人:“你就是在作死。”
“……”
“你不但作死,你还想气死我亲学妹。”
“……”唐砚之轻轻笑了,“我是你亲学弟啊。”
他嗓子很哑,说完就咳了两声。
“少来,”陈硕摁灭烟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放着好好的销售不做,非要做顾昀的经纪人。”
胃里忽然一抽,唐砚之微微蹙眉,缓慢地挪了挪身体:“就是,给他们牵个线。”
“……”陈硕嘴角抽搐几下,“你在逗我?你要帮你老婆跟她初恋牵线?”
“嗯,应该还来得及。”唐砚之垂眸敛目,语气温和,神情倦怠。
“你他吗……”陈硕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揪起他的衣领,“不是你自己做了那些混账事情把她骗到手,怎么,现在嫌弃她了,想把她推给阿昀,你觉得可能吗?”
当初听说他们发生了那样混乱的事情,陈硕差点就一脚把唐砚之踢进河里喂水蛇,竟敢这样糟蹋他的亲学妹,现在糟蹋完了,居然还想扔掉!
“唐砚之,你不要她,给我!”
陈硕手上越发用力,唐砚之青白着脸挣开他,别过头撕心裂肺地咳嗽,断断续续地道:“她…不喜欢你。”
“靠!”陈硕骂道。
唐砚之又咳了一阵,整个腹部被牵得抽搐起来,他捂住上腹,佝偻着腰,勉强地喝下去半杯水。
再开口,他嗓音嘶哑至极:“她的病其实一直都没有好全,有时候犯了病自己记不得了,还以为自己是痊愈了的,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对她的心理和身体都有很大损伤,尤其是脑部。”
大学时候总是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小丫头,现在却梳一梳都嫌脑袋疼。
“她心里压着事情,就是阿昀,想要她痊愈,只能是从阿昀身上下手。”
陈硕面无表情地听完,冷哼一声:“唐砚之,你就是圣母婊。”
陈硕是媒体人,嘴里常常会蹦出一些唐砚之不太明白的网络词汇,不过“圣母婊”,一听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
唐砚之疲倦地垂下眼睑,默默捱着腹部的疼痛。
“你自己玩吧,再见。”陈硕拿过自己的公文包。
“……菜还没上呢,吃点东西吧。”唐砚之轻声说。
“看到你没胃口,先走了。”陈硕头也不回。
“…嗯。”唐砚之看着他走出咖啡厅,驱车离去,才拿出一只白色的药瓶,打开,倒出几片,却又咬紧嘴唇,把药片倒了回去。
不能吃…胃痛不能乱吃止痛药。
肚子里面的那个小家伙…会受不了。
想到在他身体里孕育着的小生命,他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有些无奈又有些幸福。
这是他和辛愿的孩子。一个月前辛愿发病,意识混乱之中将他当作顾昀,他们发生了关系,孩子就这样诞生了。
他明白,孩子的存在不能让辛愿知道,她一定会让他做人流,他只有这么一个机会拥有她的孩子,如果失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所以他必须尽快让她离开他身边,尽快让她找到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以后的日子,有这个孩子,就好像辛愿也在身边一样了,他也会是幸福的。
只是这几天闹腾得有些厉害,他原本胃就不好,一直靠吃止痛药缓解的,如今为了孩子显然不能再乱吃了…他觉得有些辛苦。
疼痛愈发难熬,他趴在桌上,手臂横在腹间,却只是颤抖着搭在上面,不敢使力,黑发被冷汗浸湿,黏在了血色黯淡的脸庞上。
服务员来上菜,唐砚之抬起冷汗涔涔的脸,哑声说:“打包起来吧,你们这里有外卖服务吗?”
“有。”
“帮我送给博文报社编辑部陈硕,谢谢。”
“好的。”
—
辛愿不可避免地和唐砚之吵了一架,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吵过架了。
因为生性懦弱,她是极少发脾气的,而且跟唐砚之这种人实在很难吵架。
他一点脾气也没有,比她懦弱温吞了不止十倍。
现在也一样,完全是她单方面开火,他垂着眼睫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唐砚之,你什么意思?”
“……”
“你是哑巴吗!”
“……”
“你是不是想跟顾昀炫耀,你捡了他丢掉的垃圾?!”
“……小愿,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唐砚之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声音低微,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感,正在气头上的辛愿却并未察觉。
“贬低?”辛愿觉得他简直是在暗讽她,“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的。”他回答得很快,在辛愿看来这是心虚的表现。
她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椅子都险些被带翻:“你不用再装了,学长已经什么都告诉我。唐砚之,在这种时候撮合我和顾昀,你……你是怎么想的啊?”
唐砚之张了张嘴,却是咳嗽了一声,他皱了眉,藏在桌子下面的手不停地揉抚着腹部。
辛愿拔高了音调,眼泪夺眶而出:“你不就觉得我是垃圾了,想把我也扔掉了吗?你不用在那里装圣人,你想离婚就直接说,我不会死缠烂打!”
终于,他终于受不了了。
是她高估了自己,还仰仗着他的“爱”,以为这段关系能否维持决定权在她,多么可笑。
辛愿,你不过是一个只会写小说的神经病,还有谁会稀罕你!
“小愿,你听我说。”唐砚之撑着桌子站起身,伸手想拉她,她泪眼模糊,看不到他的颤抖。
她后退一步,躲开,他扑了空,踉跄。
她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都是自取其辱。
落荒而逃一般,她转身跑上楼,冲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他追了过来,一直敲门,让她开门,让她不要激动,不要想太多。
他是担心她会发病,她是个神经病。
多么讽刺。
辛愿擦掉眼泪,将暗扣也扭上,戴上消音耳机,钻进被窝里。
突然又想起,这个耳机,是他专门买给她的,她病得厉害的时候,一点噪音都受不了。
何其悲哀。
—
一个多小时后,她的闺蜜林学婷过来,对那扇可怜的门又是拍又是踹,消音耳机都挡不住那巨大的噪音。
“辛愿!你给我出来!不然我用电锯了!”
辛愿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急急忙忙地下床,把门打开。
出现在林学婷面前的是一个头发凌乱如枯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肿得像鱼泡,一张小脸被眼泪糊得乱七八糟的……女人。
“woc,吓死你妈了,”林学婷拍拍胸口,“你可真够有本事的,差点以为你要在里面自杀。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自杀死了,我连纸钱都不会烧的。”
辛愿没理她,探出个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别看了,他走了。”
辛愿一愣,懵头懵脑地低下头,肚子忽然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
林学婷摸摸她的肚子:“别叫了,他把饭都做好了。”
辛愿鼻子一酸,喊了声学婷就扑进她怀里哭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