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小白兔入笼记(实在没办法取一个啥啥啥了哭)
唐砚之的确是听不见了。
医生说,溺水对耳内传导系统的损伤只是直接原因,因为传导性耳聋在最初还是可以听见比较大的声音的,而通过对唐砚之的各种检查,他已经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可见神经性耳聋的症状。
“唐先生长时间的精神压力才是真正的祸根啊。”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写着病历,颇为惋惜的语气。
“他再也不能听见了吗?”辛愿颤声问着,手心里全是汗水。
医生叹了口气:“耳朵的问题很难说的,主要是他现在身体太虚了,很多药都不能随便用,更别说动手术这些……建议你们先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顿了顿,医生又皱起眉头:“他都听不见了,也不知道心理医生有办法没有……”
医生的话句句锥心,辛愿听完了难受得饭都吃不下,陈硕和她说话她也不怎么接得上,满脑子都是唐砚之。
她回到病房的时候,他打了针吃了药,已经睡着了,只是垫着那么高的枕头,他还是微微蜷着身子睡的,抱了一小团棉被压在胸口,揪得特别紧。
她知道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因为她也经常这样,睡觉的时候胸口不压着点儿什么,就会觉得空落落的。
她不知道他是一直都这样,还是孩子没了以后才这样,因为他们一直都分房睡,她也没有进过他的房间。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心疼,她想抱抱他,让他不要那么害怕。
得到医生的允许之后,她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试着将他压住胸口的棉被一点点地扯出来。
他身体颤了颤,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幸好她已经把棉被完全弄出来,趁他惊醒之前,把他拥进了自己怀里。
昏睡中的他没有像清醒时那样,拼了命地想要把她推开,而是很快安稳下来,缩进她怀里又睡了过去,颤抖的睫毛也渐渐平静下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辛愿吻了吻他的头发,心底一片柔软,只觉得这样轻轻抱着一点都不够,等他好起来,她要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能把他揉到他身体里面去才好。
她就这样抱着他,直到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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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砚之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病房里的光线很柔和,他第一眼看到是辛愿一张放大的笑脸,弯弯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嘴角的弧度刚刚好。
她看到他醒来,嘴唇一直在动,应该是在说什么话,他努力地看,却是怎么也读不懂。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他听不见,歉疚地笑了笑,伸手去拿手机。
她一动作,他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她抱着的,他顿时脸色煞白,费力地把身子挪出去,慌乱地道:“对不起…我…我缠着你…了吗?”
辛愿摇摇头,轻而易举地又把他抓了回来,他睁大眼睛看着她,懵懵的样子可怜兮兮的。
听他说话,似乎比之前要更加费劲更加含糊,医生说他这样的情况很容易导致“聋因哑果”,如果一直不能恢复听力,他很快就会连话也不能说了。
辛愿眼眶一阵发酸。
她把手机举到他眼前:是我要抱着你的,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全都算数,你也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
他看着手机屏幕,呆呆地,又看了看她。
忘记了?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他愣愣地缓慢地眨着眼睛,然后使劲儿地摇头。
辛愿真怕他把脑袋都摇下来,哭笑不得地揉了一把让他停下。
喝点水,然后喝点粥,粥是学长的妈妈送来的,我尝了一口,很好喝。
他看完了这两行字,眼眶有些红,默默地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辛愿给他倒了热水,他只是捧在手里,不断摩挲着温热的杯身,却迟迟不愿喝一口。
辛愿已经和医生详细了解过他的情况,便鼓励他:别怕,慢慢喝,不会呛到的。
他依旧只是捧着水杯,没有别的动作。
那我用汤匙喂你好不好?这样就不容易呛到了。
他迟疑地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我…我自己……”
我想喂你。
“……”
辛愿拿了汤匙,舀起一小勺热水送到唐砚之嘴边,他却不张嘴,只是一直呆呆地看着她,目光都有些发痴了。
辛愿无奈地用汤匙碰了碰他的嘴唇,他才迟钝地张嘴把它含进去。
这点水喂进去的那一刹那,辛愿看到他眼睛亮亮的,唇边有很浅很细微,但是很真实的弧度。
“甜、甜的。”
“……”辛愿的动作僵住。
“小愿…你也…喝,是…甜的。”
他吃力地说着,眼眸稍弯,满脸的满足,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多惹她心疼。
因为,那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热水,什么东西也没有加。
他说它是甜的。
她知道他没有那个胆子说这水是她喂的,所以他才觉得甜,他真的就只觉得它是甜的而已。
真的要给他加点儿糖进去,他得幸福成什么样。
辛愿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就越发轻柔,有时候都不舍得让汤匙碰到他伤痕累累的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还有着笑意,目光却是越发地黯淡了。
慢悠悠地水喂完了,准备喂他粥的时候,他轻轻按住了她的手,涩声道:“小愿…你,不要…这样。”
我怎么样?
“不要…对我…这样,”他费力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嘶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不要…不要这样。”
可是我喜欢你。
他脸色发白,目光脆弱地看着她,很用力地摇头:“不是的。”
我就是喜欢你。辛愿固执地敲着键盘,手机屏幕几乎要被戳穿。
他脸色更加难看,手指紧紧揪着棉被,张了几次嘴都只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咽声,额头甚至渗出了汗水。
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汗,喘了几口气,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来,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孩子…不、不是我们…的。”
辛愿怔住,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又扯到孩子。
“他…他和你,没有…没有关系,你…不要…”他说到这里,就紧紧咬住嘴唇没有再说,只是摇头。
辛愿这才恍然大悟,他以为她是因为愧疚,因为孩子才留在他身边。
宁愿相信她是因为有求于他,或是因为孩子,就是死活不肯相信她喜欢他。
辛愿皱紧眉头朝他靠近了一些,想抱住他,他却受惊一般往后躲,颤声哀求她:“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了。”
辛愿固执地再度上前,硬硬是将他往自己怀里塞,轻轻地吻了一下他汗湿冰冷的额头。
他吓得不轻,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安静下来,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辛愿束手无策,只好就这样抱着他,给他拍拍背,等他慢慢冷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在手机上打字,打着打着就很想哭。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很早就喜欢你了,真的,你这样我会很难过啊。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慢慢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为什么会喜欢你,好不好?
他摇头,情绪波动让他的眼睛湿润泛红:“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
“不…不可能的…”他喃喃道,“喜欢了…这么、这么多年的人,怎么突然就、就不喜欢…了呢。”
辛愿眼眶红了。
是啊,对他来说,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她喜欢顾昀那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了,他根本理解不了。
因为他喜欢她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过啊。
她突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疯狂地掉眼泪。
他一看到她的眼泪就慌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动作轻柔又着急,和从前一模一样,语调很别扭却一直在哄她:“小愿…不哭,不哭了啊。”
他不哄还好,他一哄她就更加难过,所幸放肆地嚎啕大哭,反正他也听不见。
“不哭了,不哭了……”
辛愿泪眼模糊地打字:你不相信我喜欢你。
他刚看完这行字,她就完全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更加使劲儿地哭,哭得相当卖力,想必表情十分夸张,眼泪也流得很凶,因为他脸都吓白了,眼睛也很红,感觉都要被她急哭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像一只兔子,还是那种白花花软绵绵,只有耳朵和爪子是淡粉色,像草莓牛奶棉花糖一样的小白兔。
现在小白兔完全被她吓懵了,磕磕巴巴地顺着她:“我…我…我信,我信。”
那你抱我。天知道,辛愿本来是想写“那你亲我”的,抱…根本不满足。
算了先把小白兔抓到手,以后再慢慢占便宜吧。
这次她同样不等他犹豫,又变本加厉地哭,他吓得立马就把她塞进了怀里。
辛愿立刻往他怀抱里钻,表情活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她刚才哭,七分是因为难过,三分是想要耍赖,可现在在他怀里,她十分想哭。
他真的瘦了太多,肋谷根根分明,心跳凌乱而飞快——这颗心脏已经很长时间都跳动得十分虚弱了,突然跳得这么急,不知道他有多难受,他又不会说自己难受,这个傻子。
她伸手替他揉着胸口,无比后悔,怎么能仗着他疼她就这样欺负他。
“小愿……”声音轻弱地,他喊她的名字。
她抬头,看到他小心翼翼的眼睛,还有脆弱的笑容。
辛愿赶紧打字:你说你相信我了的,不许反悔。
“我…我相信……”
你相信什么?
“你……你……”他“你”了半天,终究是没能说出“你喜欢我”,灰白的唇瓣紧紧地抿了起来,挤出一丝胆怯的笑容。
你知道就好。辛愿也实在不忍心再逼他。
他苍白地笑了笑,如释重负一般,轻轻拭去她脸上残余的泪水,满眼的疼惜:“眼睛…又要肿了……”
他苦笑着,替她捋开散乱在脸上的湿发,过了很久很久,再度开口。
“小愿…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只有…一件,可以吗?”
你先说是什么事情?
“你、如果…烦了,一定要…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走,好…吗?”他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你不…说,我可能…不、不明白,就…缠着你了……”
她皱着眉不过一时半刻没有回答,他就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或者…或者你让别人和我…和我说一声,也…可以的,我不…不打扰你,好吗?”
“……”辛愿抑郁地叹了口气。
好想强吻他啊。
强吻了他就会哭到晕过去,不会一直说傻话了。
对于自己这种如狼似虎的恶劣想法,辛愿窘迫地搓了搓脸,拿起手机。
我希望你能搞明白,现在是我缠着你,是我在打扰你,你觉得我烦,我也可以走,所以你觉得我烦吗?
唐砚之病得久了脑子也不是很灵光,看着这段话条件反射地先摇头,然后努力地想了一会儿,又磕磕巴巴地说:“可是……我,我,我是说……”
你既然不烦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唔……”唐砚之茫然地噤了声,懵懵懂懂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委屈,辛愿差点没忍住又扑上去啃他,幸好她吞口水的时候差点被呛到,稍稍唤回了一些理智。
辛愿默默地想,陈硕可是让她好好哄着他的,可她这哪是哄啊,整一套坑蒙拐骗死乞白赖,净挑着他软肋踩,搞得小白兔现在大气儿也不敢出,更别提说句话了。
不过,总算是勉勉强强骗到手了……吧?
那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