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程斯年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白曦曦觉得他特地过来肯定不是为了亲口叮嘱她不要单独泡澡而已,这种小事叫李霖霖代为转告就好了,然而事实上他只跟她说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话就这么走了。--*--更新快,无防盗上www.dizhu.org-*---她不明所以地坐了一会儿,决定下午去舞蹈房练一下基本功。
时钟走到两点半,疗养院的固定午休时间结束,走廊里响起柔和的音乐,病人们逐渐从房间里出来走动,每一位病人身旁都跟着一到两名护士,空荡的走廊瞬间热闹起来。
白曦曦听到门外的动静,爬下床穿好鞋子也出门了,一路上遇到的病友看起来都和普通人没两样,唯一特别的地方在于,他们全都各顾各的,几乎不和其他人产生交集,不管肢体还是视线、语言。她匆匆走过瞧了几眼,脑子里不由浮现起昨天那位嘲讽她与霍延结果被踹了一脚的男人,相比这群病友,他和霍延似乎格外鲜活。
她是个藏不住疑问的性子,念头一起就直接问身边两个护士:“霍延和那个头上缠满裹脚布的人是为什么住进来,他们的脑子也有病?”
“……”李霖霖被她的形容惊了一下,小心翼翼看了看她的脸色,斟酌着说,“霍少爷和吴少爷精神状态良好,他们只是在这里养伤,您也看到了,两位少爷伤得不轻。”
季郁香说:“雍和疗养院不仅接收精神病人,也接收其他有需要的的客户,只要交得起费用。”
原来如此,但放着好端端的普通医院不去,跑来精神病院养伤,未免太奇怪了。
在女鬼的科普下,白曦曦已经深刻理解雍和疗养院的性质——这是一个专门治疗脑子的地方。
她来不及多想,因为舞蹈房到了。
季郁香和李霖霖跟着她走进舞蹈房内,细心安排好香薰音乐后悄悄关门离开。
白曦曦站在镜子前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原来的白小姐常年跳舞,形体练得非常好,关节和韧带柔软又有力,能够胜任任何刁钻的动作。热身完毕,她开始回想幼时跟师兄学的第一套入门招式,身体随着记忆里的画面做出不同的动作,乍一看有点像柔美的古典舞。
天师修炼的身法武术与普通习武之人的路数不同,他们不看重外力的加强,并不是身材越高大强壮越好,更注重内息与灵敏度。--*--更新快,无防盗上m.dizhu.org-*--天师的对手是鬼怪,蛮力毫无用处,讲究身法轻灵、气韵深长,只有气息修炼到位,才能使用出真正的抓鬼术法。
毕竟是小时候练过的功法,两遍复习下来,白曦曦已经可以把每个招式流畅地衔接起来,并带动经脉中微弱的气息。
半天时间眨眼就过去,李霖霖和季郁香来舞蹈房找白曦曦的时候她还在练习入门招式。师父曾经教过她,每套招式至少练习三千次以上,才算真正掌握了。想要达到熟稔于心,随时可以使出来的程度,则需要更多的练习。
习武一道,没有捷径可走,唯有苦练。
练完最后一个招式,白曦曦收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身上出了很多汗,沾着衣服很不舒服,她扭了扭脖子问:“药浴准备好了么?”
李霖霖立刻举手表示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
走进浴室,熟悉的药香扑鼻而来,只不过药的品质不够好,气味相比从前的淡了些。她没有挑剔,长腿一迈坐进药汤里。
*
接连过了五天上午冥想下午练武晚上泡药浴的生活,白曦曦感觉到这具身体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肌肉线条变得更加流畅,肌肤柔软紧致富有弹性,而且走路时脚步格外轻盈,脚步声几近于无……整个人看起来飘飘欲仙,气质相较之前多了几分淡然,仿佛随时都可以乘风归去,前提是忽略她脑门上那圈纱布。
距离她脑门受伤被缝了三针已经过去七天,程斯年给她检查后说伤口恢复得很好,今天可以拆线了。
她躺在办公室里间的床榻上,睁眼盯着程斯年的下巴和鼻孔一阵瞧,平日经过护士站总是听见那帮姑娘赞他长得俊,她怎么没感觉,不都是一张嘴巴两个鼻孔一对眼睛,和她那些师兄也没什么区别。拆线的痛感没有缝针时那么强烈,而且她今天的状态很好,这点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甚至有闲情聊天:“程医生,你今年多大岁数?”
程斯年利索地把线拆出来丢进垃圾桶里,垂眸看她,“冒昧询问别人的年龄可不是一个淑女该做的事。”
“我又不是淑女。”白曦曦一脸坦然,“不过既然你这么介意年龄,那我换个问题,你成家了吗?”
“白小姐怎么突然对我的个人隐私提起兴趣了?”程斯年不知从哪儿拿出一面小镜子,照在她额间,“看看你的额头,对这个疤痕还满意么?”
“我听说院里有很多姑娘想嫁给你。”她随口答道,抬眼看着镜面中映照出的画面,只见光洁白曦的额角处有一道粉色疤痕从发际线处延伸出来,绕成一只蝴蝶结形状,一只延伸到眉毛处。不仔细看的话,就像画了一枚精美的花钿在额角上,别有一种雅致风流的韵味。
她看得有点久,程斯年以为她对伤疤不满,解释道:“过段时间这个疤就会退掉,不用太担心。”
白曦曦回过神来,放下镜子坐起身:“没事,想起一些旧人而已。”
她想起了国师府的大师姐,大师姐有个光滑饱满的大额头,发量又很稀疏,因此看着很有几分秃头的模样,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秃一点,大师姐总是往额间画各种各样的花钿。最常画的便是在眉毛中间往上的位置点一颗朱红的水滴,简单好看。
府里师兄们常常在私底下议论,说大师姐这样看着像二郎神,比秃头还吓人。有一回叫她听到了,就跑去和大师姐告状,气得大师姐再也不画花钿,直接剪了一撮刘海。
往事好像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熟悉又陌生,十天前她还跟师兄师姐们打包票必定会夺得抓鬼大赛魁首,转眼就成了两世人,再不得相见。
刻骨的孤独与空虚如月下潮水般涌来,白曦曦低头望着床脚边的毛绒拖鞋,一时有些怔愣。
“对了,我今年27,未婚。”
柔亮的嗓音划破迷雾,孤单沉寂的世界里忽然明亮鲜活起来,她抬起头,发现程斯年正站在洗手池面前搓手,他搓得很仔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搓过去,她眨了眨眼惊叹道:“……原来你年纪这么大了。”
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比她大四岁也才21呢,程医生居然比她大了整整十岁。不过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啊,瞧着比20岁的二师兄还年轻。
程斯年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白小姐,我必须提醒你一下,我国男性的平均寿命是72岁。”
白曦曦:“所以程医生你说着这句话的用意是想表示你还很年轻是吗?”
程斯年轻叹了口气,仔细擦拭掉手上的水分,“我果然不该回答这种问题,你应该庆幸我是一个有职业操守且正直的医生,不会公报私仇。”
白曦曦望着他平静无波的表情,警觉地往远处挪了挪。
*
接下来的日子,白曦曦依旧按照上午冥想下午练武晚上泡药浴的作息表严格执行,兢兢业业地改造这具身体。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泡药浴的时长逐渐从十五分钟增长到半个小时,她的肌肉力量得到很大提升,最直观的证明就是她现在能够单手拎起一桶十升的饮用水装到饮水机上,并且毫不费力。
李霖霖和季郁香眼看着她吃得越来越多,力气越来越大,惊讶之余不由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这要是发病了,她们两个可能都不够她一拳打的。两人私底下谈论了几回,并向程斯年反应了这个情况。
于是程斯年每天来病房找白曦曦的时间比原来翻了两倍,有时候会跟她漫无边际地闲聊几句,有时候会静坐在角落的藤椅里看书,有时候则一言不发地观察她,还向她请教了冥想的诀窍和心得……
总之疗养院的日子还算充实安宁,改造身体的计划也进行的很顺利,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出院开展创建联盟的大业了!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对这个世界有足够的了解才可以,所以她在作息表上添加了一项任务,每晚睡前看一份日报和财经杂志。这些疗养院里都有免费提供,只是会拿去看的病人很少,她也是碰巧撞见一个老头儿在花园里看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院里还会给病人发专门定制的院报,一周更新一册,她让李霖霖给自己带了一份,结果发现内容极其幼稚且无趣,后来就再也不看院报了。倒是程斯年很喜欢看,看得津津有味,她怀疑他可能因为长期和精神病人打交道,脑子和病人有一点共通之处,所以能够体会到院报的奥妙。
这天上午,白曦曦刚做完体检在食堂吃早餐,忽然接到疗养院前台通知,她的前经纪人来探望她,问她要不要见。
她扭头看李霖霖,经济这个词她在杂志上见过,前经纪人又是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李霖霖没能get到她疑惑的点,以为她的决定还是和以前一样,“白小姐,我跟前台说一声,让她们不要放人进来。”
“等等。”白曦曦认真考虑了一下,“我想见一见这个人。”
好不容易有个外界的人主动送上门来,她必须接触看看,以免以后出去了连个相识的人都没有。师兄说过,多条人脉多条路子,创建联盟的大业可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