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酒吧今天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刘衎是第二次来这家酒吧,之前贺方回带他来玩过一次,但小皇帝非常不喜欢酒吧里乱晃的光柱和刺耳的音乐声,对这里印象不佳。
傍晚时刻,酒吧的场子已经逐渐热起来了,推开酒吧的门,轰鸣的音乐声瞬间扑了上来,长廊被酒红色的灯光笼罩着,人声嘈杂,靠近门口有人自顾自地低头玩手机喝闷酒,还有男女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
刘衎目不斜视,径直往柜台去了。
柜台里坐了个花臂大哥,大哥穿着件黑色西装,袖子挽到手肘上,坐在柜台后面喝酒,脸上一道不小的刀疤。
刘衎一晃眼找不到贺方回,已经有点慌了,一眼看见气势十足的花臂大哥,连忙隔着柜台问:“贺方回哥哥在吗?”
龙哥打量了他一眼。
这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长发束在头顶,似乎是要去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他女儿说过,漫展,但身上的衣服又很日常,半拖半抱着一只很胖很胖的肥猫,神色慌张。
不像是来寻仇的。
“小贺不在,你找小贺有什么事?”龙哥把杯子里的酒喝完,问。
“苏苏出事了,有一群人闯进房子里,让苏苏说不了话。”刘衎说得很急:“我们要快去救她,他们可能会打苏苏。”
“苏苏是谁?”龙哥问。
酒店的大堂经理和贺方回很熟,他就站在旁边:“是小贺的邻居,一个小姑娘,人挺好的,小贺蛮喜欢她的。”
经理看了一眼刘衎,又加了一句:“这小孩小贺带着来玩过一次,那只猫就是小贺家的,当初还是您取名叫虎子。”
龙哥看了一眼那只胖得行动困难的大猫,有些嫌弃地说:“我这名字没取对啊。”
然后他站起来,简单地下了命令:“喊上几个兄弟走吧,寻仇寻到你们龙哥身上来了,还欺负小姑娘,今天龙哥教教他们道上的规矩。”
龙哥是永州人,早年靠开夜总会和酒吧起家,最近几年生了个女儿,决定修身养性攒攒功德,开了个讨债公司。
贼文明的那种讨债公司,坐镇的肌肉男都是政法大学毕业,和欠债人讲起道理来跟律师一个模样,递出来的名片一看,知名政法大学毕业,再翻过来还印着一句话:
当秩序成了混乱的时候,就不得不用混乱来维持秩序,拯救法律了。——罗曼.罗兰
简单说,龙哥不在江湖已久,龙哥也不介意江湖忘记他,但你江湖跑到他头上来作天作地,他就要出手揍你了。
龙哥给酒吧门店里的关二爷像上了柱香,上了车,看见刘衎抱着只猫无所适从的样子,指了指后座让他上来:“你指着点路,快到了说一声,别打草惊蛇。”
那边酒店经理问龙哥:“龙哥,要不要和小贺说一声?”
“别了,他做的事情分不了心,年轻人心里存不住事儿。”龙哥潇洒地挥挥手:“我去去就来,记得让露露等我。”
龙哥几十年混社会,最怕的其实是学生,十几岁的初中生高中生,捅人专门捅致死部位。别人都是吓唬吓唬砍轻伤,学生是去杀人的。他们根本不懂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格外大胆。
成年人好沟通,尤其是几十岁有妻小的成年人,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飞龙在天的主角,绝对不舔着脸自己加戏,多给份盒饭就愿意下场。
龙哥根本没觉得这次会出什么事,不就是几个来寻仇的花臂大汉,他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花臂大汉,还胆子贼小地冲着人小姑娘去,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但是很快,他就会发现,这将会是他几十年人生中遇到的最吊诡的人质营救活动。
“里面打开了电视,我刚才听见了剧烈挣扎和人被放倒的声音。确定里面总共只有五个人。”负责关注里面动向的小弟跑了过来,靠在车窗边对龙哥说道。
他点点头,对自己带来的人说:“走吧,不能耽搁了,再拖下去小姑娘得被他们耽误了,李小你带两个人把门撞开,剩下的和我一起进去,咱们还能怕他们区区四个人不成?”
他说完,就带着人风风火火地下了车。
李小是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几脚就把脆弱的门板踹开了,客厅里刚好聚着四个人,一个在看电视,另外三个在一边打牌。
屋子里一片狼藉,原本在屋子里的几个大汉把牌一扔,虎着脸站起来:“你们是谁?”
龙哥没答话,给自己手下使了个眼色。
这是龙哥多年的习惯,能不哔哔绝不说一句废话,能群殴绝对不单挑,要下手搞人就要搞到死搞到服。因为这个好习惯,多年来他避开了无数让反派翻车的flag。
李小首先扑上去,他太重了,被他抓住的那个人甚至连手上的刀都被撞掉了。李小有的是力气,攥起拳头狠命往被压住的人脸上砸,一下又一下,在那人被砸得没力气挣扎之后,李小把他软绵绵的胳膊别在脖子后边,然后抓住他的头发,蓄力往地板上砸。
这个姿势比较省力气。
单调猛烈的砰砰声在室内回响,木质地板被喷上一层血沫子。
龙哥看了一眼,淡淡叮嘱道:“别闹太过了,人家小姑娘不好打扫。”
李小憨厚地笑了笑,没再继续砸,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把电线,开始和同伴一起把人捆起来。
“找找小姑娘吧,可能被捆在哪个角落里。”龙哥想了想,又说道:“洗衣机也看一看。”
人都捆好扔在了客厅里,龙哥打量了一下鼻青脸肿的四个大男人,问李小:“小啊,你有带球棍来吗?”
“带着呢龙哥。没拿下来,在车上。”
“去拿下来,拿轻点的,待会儿给人小姑娘出出气。”
龙哥话音刚落,那边跑去搜屋子的小弟跑回来,一脸难色:“龙哥,没找到人。”
刘衎是跟着他们一起找的,他从卧室探出头来,慌张地喊:“卧室的窗户开了,走的时候是关着的,苏苏是不是被别人带走了!”
龙哥恨恨地啐了一口,吩咐道:“你打个电话再喊几个弟兄过来,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他们,其他人去追。可能还有同伙,这要是连个小姑娘都找不到,你们龙哥的脸往哪搁?”
屋子里的人急匆匆去执行命令了,龙哥打量了被捆起来的人一眼,没什么表情,问:“那姑娘人呢?”
被他问的正是汪虎,他的牙齿已经被打掉了一颗,把头扭了过去,一个字也没说。
龙哥又问了一遍。
汪虎只是喘着粗气,什么都不说。
龙哥猛地扯住他的头发,往地上一甩,轻飘飘地对留下的两个人说:“给他活动活动筋骨。”
留下的两个人很珍惜这种在老大面前露面的机会,下手很卖力,没一会儿汪虎的口腔就被打掉吐不出来的牙齿划得满是伤口。
“你知道吗?”龙哥见他还是不松口,忽然说话了:“煮的时候,水不能放得太少,这样脂肪在分离成油脂的时候颜色会变暗,很不好看。”
他伸手去抓汪虎的头发,把他的脸提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煮好的油放到冰箱里去,不一会儿就会分离出清亮亮的一层,那玩意叫甘油。甘油和硝酸混合,就是硝化甘油,再和硝酸钠、锯末混合,就是炸弹。”
龙哥看了一眼他全身上下:“你这身肉油还挺多的,你有老婆孩子吗?有老娘相好吗?讲义气?嗯?够你这身油炸几下?”
龙哥纹龙的那只手臂下端有一排焦黑的香烟烧疤,看着像一只只盯着你的眼睛。
汪虎还没说话,另外几个被绑着的人已经哭出来了:“老板饶命,我们马上就说,阿明他要搞那个女的,就一个人进里间了,刚才估计趁你们进来跑了,我们的车就停在对面空房子里,黑色,车牌号码是******,您现在去拦还来得及啊。”
龙哥冷哼了一声,意思是“这还差不多”。
他让两个小弟留下来看着人,打电话让李小喊人去越苏家对面那栋空闲的房子。
李小本来也没走出去多远,折返得很迅速,回电话说把人堵在屋子里了,车胎已经给扎爆了。
龙哥刚挂电话,就看见门口有个穿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迟疑地敲了敲已经被踹坏的门:“请问,越苏在吗?”
“你谁啊?”有个小弟问。
“我是她老板。”银灰色西装说,他的表情很迷茫:“她出什么事情了吗?”
“给人寻仇寻到家里来了。”小弟粗声粗气地回答:“我们龙哥正在帮忙找人呢。”
忽然有个小弟快步从路对面跑了过来,口音浓重,焦急地说:“龙哥龙哥!不行哩,那傻逼要动手哩,人在他手上已经见血哩!”
龙哥骂了句脏话,就往外走。
走出门他才发现银灰色西装身后还有两个人,穿着古装,可能刚从影楼拍艺术照回来,看着精神恍惚,表情像他某个在医院躺了三年的弟兄刚醒那会儿。
在沈静松左边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汉朝尚火德,所以作为淮阴侯,他的佩绶是深红色的,穿着黑色禅衣,面容沉着。
韩信,25岁被汉王拜大将军,26岁接过刘邦的烂摊子与楚军对阵,28岁布十面埋伏剿灭项羽,两年终结楚汉争霸,生平从无败绩。
如果可以要写简介的话,他的简介应该是:韩信,擅长逆风局超神翻盘,顺风局碾压,因为操作太过逆天被上下五千年史家一致怀疑是开挂。
但是……
“骗入长乐宫,萧何与吕后共杀之,并夷其三族。”
据说高祖刘邦曾对他发誓“三齐三不死”,即与天王、地王、君王同齐,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君不死。
又曾许诺:只要汉家天下存在一天,你绝对不会有兵刃加身的一天。
因此吕后与萧何设计把他吊在空中,用竹刀活活将他刺死。
这就是淮阴侯韩信的下场。
他远远望了一眼龙哥的背影,黑色禅衣上已经不见了斑斑血迹,轻描淡写地问沈静松:“沈仙人,你说要带我们去见的天女在哪?”
“她被人抓起来了,现在有人要害她性命。”沈静松愁眉苦脸地解释:“他们就是去救她的。我们跟上去吧,侯爷您功夫怎么样啊,能不能帮点忙啊?”
黑衣男子自嘲般笑笑:“不怎么样。”
他这么说,却还是跟了上去,黑色禅衣随着他动作往后一带,风仪落落,凛然……
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