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 推开表面有不明显裂痕的的玻璃门,进门是家福利彩票店,店铺很破败。
穿过彩票店, 是台球厅和游戏厅,乌烟瘴气的, 很多瘦巴巴的年轻人, 叼着根烟蹲在角落里, 脸上蓝莹莹的,全是手机屏幕的反光。
下楼,楼梯里有昏暗的灯, 一股浓浓的胶皮味扑面而来, 有点像新铺的塑胶跑道的味道。
拳场进门的地方,两侧都放置了大幅的拳手半身照片, 大都赤/裸着上身,肌肉隆起,像拳头一样一股一股的。
韩信小声给她介绍:“地下拳赛, 只要报名就能参加,所以待会儿你看见的、比赛场上的其实主要是普通人,不会有那么……夸张的身材。”
越苏觉得眼睛不够用,点点头, 尽力去观察周围的一切,这都是她原本不可能接触到的地方。
门口有两个年轻人拿着磁性探测仪,工作态度认真,用几秒确定他们身上没带摄像头就放行了。
接下来是一个中心空着的大圆桌, 圆桌上摆着一个立牌,介绍了今天的比赛。
没有搏击比赛中计分用的点数,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点到为止”。比赛结束的唯一方式是其中一方失去行动能力。
上场前照例要签生死契。
“所有观众必须下注。”韩信继续介绍:“多少钱都可以,我们待会儿随便下个注就行。”
下完注之后,他们拿到一个小小的号码牌,越苏小声问:“今天是哪两个人打比赛啊?”
韩信说:“我刚才扫了一眼……守擂的是拳场这边的一个拳手,打擂的是个女人。”
越苏“咦”了一声:“女孩子?”
“嗯。”韩信说:“应该是缺钱得厉害,才会过来打地下拳场。”
越苏问:“一般这种比赛打赢能拿多少钱啊?”
韩信想了想,说:“我知道的情况,合同条件全放开签,应该一场五十万左右。”
“这么多?!”越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合同放开签是什么意思?”
“这种比赛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真正厉害的拳击选手不会来打的,为了吸引观众一掷千金,拳场必须要另辟蹊径,比如说增加比赛的感官刺激。”韩信说:“有一种办法是在拳击手套上涂胶水,沾上钢化玻璃渣,这样每拳都见血,打到后面血肉翻飞……这就是合同放开签。”
越苏皱了皱鼻子,盯着高地面一截、已经打上聚光灯的赛场:“这样很容易死人的吧。”
“其实并没有,拳场会和医院有关系,受伤了直接送过去就行,毕竟现在搞出人命还是很麻烦的。”韩信轻描淡写地说。
正说着,比赛已经开始了,守擂的男人先上场,披着块锦织红布,五官端正,目测一米八,肌肉发达,浑身洋溢着好莱坞电影里的硬汉气息。
越苏的太阳穴跳了两下,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仔细感知,好像是年前生病时的倦怠感,不由得往韩信身边靠了靠。
还没多想点什么,擂台另一边上来了另一个选手。
越苏看过去,顿时呆住了。
圆脸,短发,运动服,是之前女子防身术的那个姐姐。
她急急地去看选手介绍,发现圆脸女人叫张遇春,没什么介绍,就一张证件照,照片上圆脸女人恶狠狠地盯着镜头。
张遇春完全没发现越苏,她站在聚光灯下,看周围都是黑暗一片。
比赛在一阵急促的鼓声之后开始了,赛场上两个选手已经站好位了,哨声一落下,就缠斗在一起,拳头打在肌肉上,发出“嘭嘭嘭”的闷响。
没有任何不允许打击的点,两个人斗成一团,一时分不出高下,但双方的外形又差距极大,使得这场比赛非常好看,周围的观众喊着“打死他!”,眼睛都红了,赛场的气氛完全起来了。
越苏根本看不懂这一招一式,她是第一次直面这种血淋淋的打架场景,只注意到空中溅起的血液和两个选手扭曲的表情。
她有点害怕,脖颈上戴着的玉刚卯在发热,她最初以为是错觉,用手碰了碰才发现真是烫得惊人。
张遇春已经支持不下去了,脸上肿得青紫,喘着粗气倒下了,裁判在一边数秒。越苏听见身边有人说:“不是说这女的很厉害吗?今天怎么打成这样?”
另一人说:“可能状态不好吧,你之前没看她打静安区泰森的那场,胳膊都给人家硬生生掰断了。那女的是真能打,又狠,敢下手,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下了她的注呢。”
赛场上的壮年男子见张遇春倒下了,也不顾裁判还在数秒,一把拽起她的头发,直把她的头往地上撞。
越苏惊呆了:“她不是都倒下了吗?怎么还在打?”
她声音有点大,旁边一个路人嗤笑了一声,答道:“这种比赛有什么规矩。”
另一人解答了:“小姑娘第一次来吧?台上这个守擂的和上次她打残的那个是一个老板,今天报仇雪恨来的。”
韩信见她脸色都不对了,连忙牵着她出去了,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冷汗:“还好吗?是不是看不惯?”
他一时自责起来,他自己尸山血海都经历过,却忘记越苏可能没那么高的心理承受能力,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越苏摇摇头,声音细细的:“我有点恶心,不太舒服。”
她说完,又把脖子上戴着的玉器拿出来,说:“信哥,它一直在发热,玉器也会发热吗?”
这对玉刚卯的温度其实已经消下去了,略带着点余温。
韩信触了触,说:“这对玉刚卯,当初是齐地一个游方道士进献的,说是可以防止鬼魂侵扰,挺有用的,你一直带着吧。”
他杀了那么多人,从来没有做过噩梦。
他又说:“可能是最近冲撞到什么了,你年前也这么难受过,这里空气不好,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越苏点点头,想到刚才血沫横飞的场景,太阳穴又跳了两下。
出了这个乌烟瘴气的拳场,她果然好多了,走了几分钟,又元气满满了,拉着韩信的手问:“我们去看电影吗?”
大年初四的电影,大都是新年贺岁喜剧片,他们随便选了部片子,离放映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坐在大厅等。
电影院的大厅,照样放着几个娃娃机,还有扭蛋机,各围着几对情侣。
越苏仰头,眼巴巴地问:“信哥,你会抓娃娃吗?”
韩信见她一副渴望的样子,脸上不自觉换上一幅如临大敌的正经表情,认认真真看了会儿怎么操作,然后真的给她抓上来一大堆小娃娃。
旁边一对新来的情侣,女孩子撒娇说:“我也要抓娃娃。”
男人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粗着嗓子说:“这个机器我不会撒,你要是想要娃娃,我们再另外去买好吧?买多少都可以。”
女孩子笑着问:“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男人粗声粗气地说:“你男人这不是刚赢了钱嘛,唉那娘们真厉害,我都以为要输了的比赛,硬给打赢了,下次还买她……”
话到后面,他们走远了,就听不清了。
电影院的姐姐给了越苏一个布袋子,让她装这些小小的毛绒娃娃,直接导致越苏电影的前十分钟都没看进去,尽在把玩这些小玩具了。
电影还是挺好看的,也不长,两个小时,离场的时候,唐一一正好发消息过来,说刘衎的比赛结束了。
待他们俩赶到游戏会场,发现里面群情激愤,观众席的应援横幅乱成一团,大屏幕上在放过场音乐,走廊里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在激情互喷。
越苏有点懵,匆匆赶到后台,问唐一一:“外面是怎么了?”
唐一一一撇嘴:“刚才小衎他们的比赛是和天才少年打的,本来决胜局要平,结果出了个bug,小衎carry一下,他们队就赢了。后来因为bug重赛,这次天才少年队赢了。小衎他们队止步十六强。”
越苏咂舌:“这种比赛还能出bug啊?”
唐一一:“谁知道,我看这游戏是要凉了,超话里都吵翻天了。”
刘衎在一边愁眉苦脸:“不行,我待会儿一定得捂严实了去谢幕,绝对不能被留下脸部照片,不然以后我怎么打邀请赛啊。”
舞台上的过场音乐已经停了,主持人请出两支队伍谢场,刘衎把口罩戴得严严实实,又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拉紧松紧带,只留下一双眼睛。
“我感觉还是容易被发现。”刘衎愁道。
唐一一把手上拿着的灰色棕熊布偶递给他:“实在不行,就拿这个挡一下吧。”
刘衎于是就带着这个半身大的棕熊上场了,棕熊脑袋大大,一脸愁苦,极其抢镜。
主持人小姐姐看着都愣了好几秒,然后拖着晚礼服的裙子过来采访了几个问题。
刘衎死都不张嘴,通通都是酷哥帮忙答的,主持小姐姐人见他这样,也没勉强,继续采访其他人。
好不容易熬到退场,刘衎正要就地退队、火速离场,忽然见外面的大屏幕出现了他的大头照……其实也没拍到什么,口罩帽子外加一只熊,他脸部一寸皮肤也没露出来,只依稀看得出是个少年。
唐一一笑到锤墙:“主办方有病啊!MVP不给胜方给败方是什么鬼!”
怕是因为那个bug,特意来安抚他们队的。
刘衎一脸无奈:“我先走了,我不能上场,直接和主办方说我不方便上去就好了。”
穿着晚礼服的主持人小姐姐重复了第三遍:“请MVP选手上台。”终于看见有个少年抱着忧郁脸棕熊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