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韩将军的亲随有什么共同特点的话,那就是, 这一群人都是钢铁直男。
在美人和打仗之间选打仗的那种。
放在现代就是忙事业忙得要命, 对老婆有点愧疚决定给老婆买只贵的口红, 买完老婆问他什么色号的他说红色。
对将军房内的美人,他们没有任何侍奉的经验, 为难了半天, 觉得这些事自己也处理不来, 索性只按吩咐下来的去找了几个婢女。好在虽然没有服侍美人的经验,脑子还在转,没有去找那些年纪轻的小姑娘, 而是找了已经成家的姑姑。
越苏终于从自己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因为是初冬, 太阳凉薄得很, 那一点暖意只能说聊胜于无。
她浑身都不舒服, 尤其头晕, 用不上力气,觉得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榻上倒是备了干净的新衣服,她抖着手去拿, 费了好大功夫全穿好,不得不靠在床沿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有点微末力气去喊人。
嗓子也不舒服,唇都被吻得微微肿起来了, 单单摩擦唇齿都会有不适的感觉。
听见她的声音,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青绿襦裙的女人,看着年纪不轻了,是妈妈辈的人。
“姑娘醒啦。”女人有些胖,端着木盆,和颜悦色的说:“先洗漱吧?”
越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如何,反正她用尽全力去说话,语气依旧很虚弱:“谢谢您,能帮我喊个医生来吗?我很难受。”
青绿襦裙的女人放下木盆,过来搀扶她到侧间去:“哎呦,我的姑娘,这种事情第一次就是要难过的,熬一熬就好了,喊医生会给人笑的。”
她说着,回身拿了木盆,拧干帕子,着手给越苏擦脸。门外又进来了人,也是年纪不轻的女人,手法温柔地给她梳头发,一边梳一边轻声安慰:“姑娘,打理好了您再上床去躺着也不迟,不然待会儿将军过来了看见您仪容不整,就不好了,您是长得好,但咱们将军又不缺长得好的美人。”
越苏迷茫地“嗯?”了一声,只看见铜镜里的脸模糊得很。
侧间厢房里才有铜镜,比主间小一些,之间隔了道长廊。
女人又低声解释:“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奴婢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姑娘您万万放在心上,容貌从来是最重要的。”
婢女擦完脸,着手给她整理衣服,大约是瞧见了她肩膀上细碎的吻痕,两个人对视一眼,掩嘴笑了笑。
青绿襦裙的女人柔声说:“我的姑娘啊,听奴婢一言,您当下正得宠,万不可恃宠而骄,还是得早日怀上孩子,地位方才稳固。”
另一个附和道:“人说母凭子贵,到底是有道理的。”
越苏:“……”
她估摸着这两位资深宅斗选手是看自己合眼缘,才愿意给点忠告,但是她真的不是很需要宅斗建议啊,她现在比较需要一个医生。
“姑娘要实在不舒服,奴婢给您按按。”青绿襦裙的女人见她依旧神色不虞,便上手给她按摩头上的穴位:“奴婢娘家是医工出身。”
人一病,就耳根子软,恍恍惚惚地给搀扶到床上去,难受得紧,女子柔软的手在头上按压,她不一会儿就又意识恍惚过去。
两位婢女相视一笑,自觉做得对,掩门退出去,私底下说:“我看这姑娘长得好,性子讨人喜欢,身子骨看着也康健,万不可养成难承雨露的毛病,前几次耐着,后边就不怕了。”
“是了,以后还有的是要彻夜承欢的日子,早早生下孩子来,以后更是不可限量。”
“去给姑娘备下吃食吧,待会儿她醒肯定喊饿。”
年纪不轻的良善人往往有这样的毛病,但凡小姑娘对她好些,总觉得自己义不容辞要给人家出谋划策。
也不一定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单纯是可怜自己年纪轻时,没人指点走了不少冤枉路,现在得亲自补了这个缺憾。
还是将近午时,小七被从曹相那里要过来,才发现榻上的人已经发起高烧来。
原本就车马劳顿,前天晚上出去吹了冷风埋下病根,在浴池里被抱着求欢,乍暖乍冷,又给强行拖着没看医生,病来如山倒,烧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说胡话。
一院子的钢铁直男都快懵了,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于是赶忙去找了大夫,惴惴不安地等着。
大夫背着药箱来了,诊了脉,开了药,叹口气,见近处没别人,只有小七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说:“也不能这么蹉跎人家姑娘啊。”
他原本是想说“作践”,还是没敢说。
他不知道前因后果,只当是将军昨晚上苛求太过了。
他摇摇头,也不敢多说,叮嘱说:“好好养着吧,急不得,也有可能全好了的。”
小七起身去送大夫,回来时从明亮的外间进到暗昏昏的里间,眼睛适应不了忽然变幻的亮度,眼泪都要下来了。
小七本来就长得好,只是因为性子怯懦,凭空削减掉几分姿色,现在带着泪意,也不哭,忙前忙后,看着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美貌摄人心魂。
她端着药喂完了,榻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力气,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信哥哥呢?”
小七慌忙安抚道:“苏苏你休息,醒来就能见到了。”
榻上的人听见熟悉的声音,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然后小七才真的哭出来了。
她不敢哭出声,咬着唇,紧紧捏着手里的木勺。哭完了,擦掉眼泪,走出去正好遇见守御,于是低声下气地问他:“将军什么时候有空来呢?”
守御被她泛红的泪眼惊艳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及时答复。
小七见他不答话,以为自己僭越了,要走,又舍不得,回过头再说了一句:“我们苏苏病得很厉害……”
守御哪见过这样的美貌,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也不知道哪句话答应了这美人去找将军,被她眼巴巴的泪眼一催,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心想挨骂就挨骂吧。
谁知……
将军根本没空骂他……
将军知道自己的美人病了,恨不得当场飞回来。
守御觉出味了,知道自己没做错,这才放下心来。
韩信急匆匆进了内间,这次倒不再是扑面的梅酒清香,而是沉稳的药香。他一眼看见榻上美人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心都提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前,伸手去探她的体温。
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又心疼又自责,想了半天,想起上次听曹参说姑娘家都爱金银首饰,盘算着要送她东西,他不太懂女儿家的喜好,想了半天,下定主意带她去库房挑,她喜欢什么就都拿走。
……这样应该不会生他的气了吧。
“大夫怎么说?”他凝视着榻上的美人,问道。
“大夫说要好好养着。”塌边候着的人答道,迟疑了一会儿,又大着胆子说:“我们苏苏心心念念着您,您一定要多来看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韩信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定,总想着榻上躺着的那个人,想她是不是好
点了,又想她病着都那么好看,真是要命。
等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立刻直接走人,也幸好这两天楚军都安分着,他不用来回奔波在燕赵边境。
赵王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听说他妻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他便索性告了罪完全缺席了。
到卧房的时候天还没黑,他先是问了句“姑娘好些了吗?”,又等不及他们回答,自己径直进去了。
越苏在喝药。
穿着整齐的深衣,头发梳得服服帖帖,纵使脸色苍白了些,但更突出唇色艳红。
真好看。
他走过去,接了药碗,柔声问:“好些了吗?”
眼前的美人点头,轻轻咳了两声,答:“嗯,没那么难受了。”
一勺一勺把药喂完了,韩信竟有些遗憾药有些少,不能再喂一会儿。看她乖乖地低头,垂眉低目,肌肤幼白,实在是赏心悦目。
韩信兀自想着待会儿要不要把饭也抢过来喂了,忽然听见美人用虚弱的声音说:“将军喂了我那么久,喝杯酒吧。”
说着,她已经从旁人手里接过一个小杯子,殷殷切切地递了过来。
韩信没有饮酒的习惯,但见她递过来,也没有不接的道理,接过来仰头喝下。
酒的味道有些奇怪。
他一饮而尽,又关心了两句她的身体,见她目不转睛地仰头观察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笑,问:“怎么了?”
美人小心地问:“将军有没有想起什么?”
“嗯?”他不明就里。
美人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韩信忽然想起昨晚她扔在池边的玉刚卯,语气有些冷下来:“那对刚卯你还要的话,也别戴在身上了,我待会儿喊人给你寻了来。”
眼前的美人一怔,连忙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这次轮到韩信怔愣了,他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别担心,不去找别人,今晚还陪着你。”
以后也陪着你。
美人羞得轻推了他一把,拳头软绵绵的,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嗔怪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是说什么?”他笑吟吟地问。
美人顿了一顿,方仰头凑在他耳边,笑着答道:“说我很喜欢将军啊……就算将军不记得了。”
她语气有些不对劲,带着失望或是别的什么负面情绪,可她笑得实在太好看了,韩信于是把心里的微末疑虑全部丢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