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青绿襦裙的婢女名字叫容乐。
越苏是当天晚上知道的。
她到底年轻, 就算中午烧得整个人都神志不清了, 吃了药, 也渐渐缓过来了。
只是因为充斥全身的负面情绪,整个人看着不太好, 似乎随时都要再昏过去。
韩信执意不走,喂完药又把饭给她喂了,看她还是脸色苍白,整个人恹恹的,索性把人抱在怀里, 用自己较高的体温熨帖过去, 试图哄她睡过去。
“我睡不着。”越苏从被子里冒出头来,趴在他膝盖上, 鼓着脸颊说:“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坐着的人摸她的头发, 温柔地问道。
想要你想起来。
想起我来。
沈老板真的太过分了, 说药物研究失败就失败, 一点惊喜都不给她留。
原话记得是“生效时间可能是几天、几个月, 又或者是一辈子。”
若是真的永远想不起来了……她要怎么办才好?
要成为他的妻子, 要帮他三分天下,要把楚河汉界搅弄得一塌糊涂。
“没有。”越苏无聊地去扯他的衣角, 可是手刚露出来, 立刻就被抱着她的人捉住,塞回被子里去。
她安分了一会儿,又眼巴巴地问了一句:“信哥哥,你真的没想起什么来吗?”
韩信索性把正在翻阅的卷章往旁边一扔, 不看了,专心和她说话:“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我给你看一看?”
越苏心想他又不会医科,有些迷茫地“嗯?”了一声。
“昨天晚上是我莽撞了……”抱着她的人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小声地说:“我看看,是不是伤到了……”
越苏恍然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脸上瞬间烧了起来,扭过头去,闷闷地说:“没有。”
她昨晚乘着酒意,只想着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面前,哪有不推倒的道理,却不曾想被吃得死死的那个人会是自己,怀抱着她的人还年轻到不太明白克制,起初可叫她吃了些苦头。
好在酒精把痛意都稀释掉了,现在回忆起来也没有多痛,只记得恍恍惚惚中极致的欢愉,还有一切结束后,温柔擦拭她脸上泪水的细绢。
……年轻的信哥真的好吃到爆。
或许令人开心的是,明明是初见,他依旧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了自己。
越苏颇有些自得,只是现在不方便表现出来,昨晚上乘着酒意,连“只准喜欢我”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现在完全清醒过来了,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又想起自己昨晚上拉着人不让走,刚刚结束又勾着人要再来一次,好在他还有理智,不然今天真是起不来床。
越苏兀自害羞脸红,埋在他怀里不说话。
韩信见她闷闷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想,然后直接不说话了,顿时觉得不妙,想着自己举止莽撞,果然惹人不高兴了。
又想起她昨晚上明明是……明明是初次与人亲近,又被弄得一塌糊涂,还忍着羞怯想要继续满足他……
他还抱着人去吹夜风,让她白白病了那么一场,当真是不该。
“既然喜欢玉器,送你玉器好不好?”韩信问。
他不曾注意过自己库房里有什么,只知道是没有女儿家的首饰的。因为汉王也知道他没有家室,不会送些没用的东西来。
“都行啊。”越苏无可无不可,不过提到这茬,她又想起自己为了睡信哥,编瞎话扔在池边的那对刚卯,问道:“那对刚卯有取回来吗?”
见他脸色
不太好,又连忙说:“信哥哥,你不喜欢,我就不戴在身上了,但毕竟是……毕竟是人家送的,要好好收起来。”
抱着她的人才说:“叫容乐去拿了,应该取回来了。”
越苏才知道白天那个青绿襦裙的婢女叫容乐。
她点点头,忽然抬起头,撑起身子,直接在他唇上吻了吻,也不拉远距离,双手捧着他的脸,情真意切地说:“信哥哥,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是我喜欢你好久了。”
“……从上辈子就开始喜欢你。”
“我一直喜欢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让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我也一直喜欢你、一直相信你。”她靠近他,低声诉说着,听着是满满的诚意,一点假话都没有。
“要是以前就见过你就好了,我身上有一些钱,都可以给你……信哥哥你就不用吃那些苦头了,信哥哥我真的好想你……”她话说到后面有些语无伦次,看着要哭了:“我一直想回家,但是信哥哥你在这里,就可以忍受了……信哥哥……”
话说到最后,只剩下一声一声的“信哥哥”,杜鹃啼血,也只是这样的声音了。
容乐拿着玉刚卯进去的时候,还挺懵的。
她心思活泛,早就旁敲侧击把这对刚卯的来历打听清楚了,甚至大致推断出当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开玩笑,宅斗的时候,消息灵通是很重要的,甚至某些时候可以出奇制胜、一举翻盘。
是故人之物啊……
按照惯例,聪明的姑娘会把这种故人之物早作销毁,划清界限。也有不舍得的人会珍藏起来,但这么做是一大祸患,一旦被争宠的妾室知道了,迟早爆出来把姑娘炸得粉身碎骨。
容乐进去的时候还在想,待会儿要好好劝劝姑娘,绝对不能让旁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将军……
然后她看见姑娘坐在榻上,将军在给她穿鞋子。
容乐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
见有人进来,姑娘伸手拦了拦,声音软软的,说:“信哥哥,我自己穿吧。”
将军把她的手拨到一边去:“你没力气,坐着别乱动。”
“放到匣子里去吧。”将军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好像刚才那个半跪在地上给姑娘家穿鞋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给我看看。”姑娘穿好了鞋子,三步两步跳下塌来,向她伸出手来。
将军满脸不赞同,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自己那件厚重的披风给她披上。
姑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确定没出差池,才仔仔细细收好,然后抱怨了一句:“好重。”
“过些日子狐裘做好了,就不用穿我的了。”将军说:“要不还是别出去了,我叫人拿来给你看。”
“也好。”姑娘点点头,素手攀着他的肩膀,喜滋滋地在将军侧脸上吻了一下:“信哥哥你真好,好喜欢你。”
喂……
容乐的眼睛真的要瞎了。
宅斗这么搞姑娘你活不过前五集啊!
怎么能对自己的家主动心呢!你这么搞给人家拿捏住你还活不活啊!
喂喜欢这种事情装一装就够了,你不能真的喜欢啊!
“嗯。”被贸然吻到的男人没有做出任何推拒动作,闷闷地答了一句,又说:“我给你找更好的,那个不要了。”
将军他……他不好意思!他还知道玉器的事情!不仅知道,他还吃闷醋!闷醋吃就吃了,他一点要阻止的样子都没有!
容乐的三观都摔在地上稀巴烂了。
家主您的架子
呢!家主您这么坦诚会被后宅捏在手里的啊!
容乐又看见姑娘喜滋滋地再吻了他一下,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一副眼里心里都是他的模样。
算了……
看姑娘这样子,就算有这份聪明劲和心力,估计也不舍得拿捏……
接下来的事情,容乐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宅斗了一辈子,是各家主母或者宠妾的好帮手、神助攻,若不是战乱,也不会在城中无所事事。可就算是战乱,也是鼎鼎有名的好婢女,主家南迁的时候,城中要她的人都排起队了。
容乐是有脑子的人,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等汉军入城,现在也确实如愿以偿拿到了汉军最高统领贴身的offer,只是……
现在英雄无用武之地,满身屠龙技施展不出来。
喂!这位将军!这满园的美人您都看不见吗!您就宠这一个!还宠上天了!没有竞争关系宅斗怎么斗得起来啊!
还有这位美人!你怎么回事!有没有一点事业心啊!将军这么宠你你也不作点妖!不要点珠宝首饰!不怀个崽!不上个位!
顺便,那位叫小七的姑娘!你都这么近水楼台了!你都长得那么好看了!你能生出点别的心思来吗!喂我叫你留心将军是叫你搞点事!不是让你提防他欺负你家苏苏!你搞错重点了!有没有脑子啊!
她容乐女红制香保胎打胎样样都会,现在在后宅里闲得整天给前线将士纳鞋底……
容乐十分怀念当初宅斗的日子,她最得意的一件事还是上一任主母让她想办法搞死那个新进门的小妾。那小妾一家人避乱迁居代郡,一天家主登上城楼,不经意间瞧见她一个寡妇,大为心动,于是纳为侍妾。
当真是夜夜宠幸。
容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办法,偷偷和那个小妾说知心话:“我们家主最看重有志节的人,你见了家主不妨经常落泪,表示心中的愁苦,如此一来,家主一定更加疼爱你。”
那姑娘到底年轻,听了这话,每次见家主都垂泪哭泣,家主果然认为她心志忠贞,于是更加宠爱。
然后容乐找了个家主外出的机会,直接勒死了那个小妾,伪称她是因哀伤过度而厌世自杀。家主十分哀痛,但也没办法,只好下令厚葬她。
人已经不在了,爱怎么葬就这么葬。主母当然不和一个死人计较。
拥有这样优秀业绩的容乐,现在只能每天感觉自己眼瞎一万遍。
早上去见姑娘,姑娘头发也不梳,床也不起,将军去吻她她还推开,抱怨:“不抱,整天喂我那么多吃的,都有小肚子了。”
然后将军面容平静地开黄腔:“哪有,昨晚上都填满了,也没摸着有小肚子。”
容乐:“……”
她的耳朵也聋了。
直到有一天,闲得像养老的容乐终于发现了宅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