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苏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被求婚会在这么……意想不到的场景。
天地良心。
她真的只是随口调戏一下。
年轻的信哥不能随便调戏, 因为他开黄腔比越苏厉害多了, 而且那个信哥没有顾忌的, 一言不合就把人往床上抱。
有时候等不及了,也在地毯上、书案上或者窗后。
越苏被教训了几次就不敢和他讲荤话了。
现在这个信哥哥就好玩多了。
温柔体贴、态度端正、谨慎自省, 因为认识的时候年龄差太大,甚至有点把她当小朋友哄的倾向。
反正越苏爬上他的膝头,扯着他的衣角要他喂点心的时候,一切都还挺正常的。
因为大龄(?)心理障碍开不了黄腔,韩将军立刻洗了洗手, 给她拿了点心, 还备好了茶水,等她吃完。
越苏一口把他拿着的那个小小的梅花状点心吃进去, 顺便含住他的手指, 轻轻地舔了舔。
韩将军慌忙抽出手指, 迅速地往身后藏了藏:“我刚才杀了人, 脏, 你不要……”
越苏继续靠近, 仰头去亲吻他的脸侧:“信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想讲给你听。”
她说着, 还伸手去摸他的小腹,那里已经绷紧了,他浑身都僵着。
越苏往上一吻,他立刻条件反射地去抓她的手, 阻止她的手往下滑:“大夫说伤不要紧,也不可以……”
越苏无辜地从他手掌里抽出手来:“我没有往下摸啊。信哥哥你在想什么?”
韩信:“……”
他喉间一哽,被她灿烂的笑容晃了眼,一时间也想不起外面如何冰雪封冻、如何兵荒马乱,只想着要是……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这一生的快活日子实在不算多,所以才加倍地想要留下为说不多的欢愉。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苏苏,你嫁给我好不好?”
越苏被这个突然的问句问懵了。
可只是略微的懵懂,她就立刻答道:“好。”
答是答完了,眼泪也要下来了。
话一出口,韩信就已经明白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了,将她刚才略微的怔愣看在眼里,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得有些晦暗:“是我问错了,这里太危险了,苏苏这次都差点送命呢,还是回去吧,和我在一起总归没什么好结局的。”
历史不可被改变,而初衷很容易被遗忘。
越苏要说话,被他做手势阻拦住了,只听他自顾自地又说了一句:“是我不好,提这个干什么……反正也改不了。”
越苏按按用力捏紧拳头,把手缩在衣袖下,想要反驳,又无从说起。
他终究有自己的一生,史书明载,与她无关的一生。
室内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越苏去牵他的手,等他看过来,就直接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间,她又觉得心口隐隐地痛了起来,眉头皱着,身前的人立刻察觉了,把手伸进裘衣里给她轻轻地揉,在她耳边说:“苏苏,听我说,你回去以后要小心,不要信那些大师的话,打探消息也别找他们,这样的事情不能掉以轻心。”
花木兰已经给他说过前因后果了。
“还有就是,你以后不要来见我了,你看啊,一件事情既然我们不可能有成果,还是不要去做了。你说自己那么年轻,可慢慢就不年轻了,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最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要是可以,你走的时
候,不要让我把这些事情都忘掉。”
韩将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你和沈仙人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改变,我都记得很清楚,我会按以前的去做的,不要让我忘记。”
记得什么?记得你被褫夺兵权?一贬再贬?记得狡兔死走狗烹?记得在未央宫被吕后和萧何杀掉?
然后再一件一件地去完成它们?
越苏几乎失去了言语能力,觉得心脏上一丝一缕地泛起尖锐的疼痛,只听见他在耳边小声说:“以前答应你不忘掉,答应你在两千年前也记得你,这些承诺都落空了,我很抱歉。”
“还有,不记得你的时候,竟然在那种地方折辱你,这不是我的本意,苏苏。”他声调晦暗到沙哑的地步:“不是有意轻贱你,只是……”
“只是实在喜欢得不得了,我年纪轻的时候是个蠢货,也不会多给你想想,就贪那一时的欢愉,我很抱歉。”
越苏从未在意这个问题,听他这么郑重地说出来,不知道在心里念了多久,只怕是她昏迷这些时日,他一遍一遍筛选自己的记忆,就为了从中找出可以谴责自己的部分。
原先她听木兰说,医院里得绝症孩子的父母们,得知孩子没救之后,经常不接受众筹、拒绝好心人的捐赠。因为父母们会觉得自己过得苦一点,心里头才对得起孩子。
可明明孩子得绝症、活不了了,和他们一点干系也没有,他们本来不需要愧疚、不需要自责。
但是他们选择打两份工、欠很多钱,用余生的痛苦来表达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悔恨。
明明她受伤也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喜欢的不得了,前线脱不了身,巴巴地让亲卫去接她,路上运气不好罢了。
可是他就是容忍不了她痛成那样,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而他竟然不需要触碰痛苦。
“本来想着,你要是愿意,就补一个明媒正娶给你,总归聊胜于无,可是……你跟着我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不能委屈你……苏苏,你要不然打我两下吧?”
越苏一个劲摇头,但是心口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说完他见越苏一副痛不自支的模样,眸光之中尽是怜惜,忽然又改了主意:“你胸口疼,用力牵动了就不好了,我给你找把刀来好不好?你别伤心。”
越苏忽而想到自己在来邯郸的路途中,心中失望,忍不住猜忌,曾想过若是真的一切都不如人意,也不防给他一刀,大家一起死了罢了。可她只是想想,他却直接把刀递了过来。
他爱到不知所措了。
知道她喜欢什么菜肴,就一直、频繁地端上来,也不顾她会不会厌烦;自责没有及时救她,让她陷入那样的境地,反复思虑着,最后把刀递给了她。
把她觉得好的都给她,她不表示喜好与想法,就把自己有的最好给她。
她打落那柄匕首,不顾心口的抽痛,仰头吻他,素手探进他的衣衫,只顾着要讨好他。
韩将军……真是年少轻狂。
没一会儿就被撩拨得满眼欲念,但甚至不愿意解开她的裘衣让她受凉。
最后韩将军拒绝了她用其他地方帮忙的建议,毫无办法地去找冷水了。
……
晚上照例是修整士卒、犒赏将士。
越苏胸口上的伤还厉害着,太阳一落,外面风冷,就被拘在房里,只短暂地出去吹了吹风。
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因为入冬已久,难得大家这样聚在一起欢闹,竟然还有行脚僧在路边念吉祥经、吉祥咒。
越苏对这一幕颇感新奇:“我以为佛教传入中原是魏晋时候的事。”
花木兰:“其实秦朝以前就有印度僧人来往的记载。”
不爱枯燥念书的花木兰一会儿就绷不住了,又解释说:“是我看《甄嬛传》解析说的啦。”
她们正说着话,忽然见一个光头和尚经过,穿着破烂的袈裟,看着疯疯癫癫的,上门去讨斋饭。
主人家施舍了斋饭,满堂的宾客不知道是谁说:“大师,唱个吉祥咒吧!”
那和尚真的把斋饭往地上一放,举止滑稽地唱起歌来。
宾客见他真的应了,顿时欢呼起来,一群人笑嘻嘻地看着,只等讨个好彩头。
越苏从没见过和尚唱吉祥词,拉着花木兰不走,想要听完。
“古古怪!怪怪古!
孙子娶祖母;女食母之肉;子打父皮鼓;
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
众人来贺喜,我看真是苦。”
和尚慌腔怪调地唱完,主人家才反应过来,怒骂道:“你这秃驴!我好心与你饭吃!你这唱的是什么!”
和尚依旧是那副痴傻相,抱着自己的斋饭就走,速度快得像贺方回他家的橘猫试图逃避锻炼。
杀人无数、完全不避讳死亡的花木兰听他唱完,倒是给了个不错的评价:“词作新颖,曲调整理一下可以拿高分的。”
越苏却觉得不舒服,拉着花木兰走了,说:“他那歌也不是原唱的,我记得是梁武帝时期的一位得道高僧写的,这和尚痴痴傻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隐隐觉得不对劲,可要说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回了楼上,她催着木兰去玩,自己一个人往回走,走着,想起之前信哥在耳边说话时温润的气息,不由得心又软了几分。
穿过回廊,忽然听见几个小丫鬟在聊天,说的还正是韩将军和她的事情,如何如何情深义厚、如何如何留恋不舍。
越苏听了一耳朵,听见她们总结说:
“……我看韩将军差不多是要疯了。”
越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