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苏心里一笑, 面上不显, 说:“这些问题我也不是很懂, 你待会儿还是自己去问肖渊吧,他肯定比我清楚多了。”
花木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苏苏你不需要帮助吗?这么大一个人, 你搬都搬不动,照顾起来没问题吗?我还是留下来帮你吧。”
越苏试图把人往外推:“不用啦!你不是还没吃饭吗!肖渊肯定快上来了,你还是去吃饭吧,这姑娘再重也不超过一百斤,我能应付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越苏刚说完, 就听见外面肖渊敲门。
开门让他进来,发现不差钱的肖富二代拎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他站在门口, 匆匆递给越苏一个保温杯, 说:“我买的醒酒茶, 喏, 麻烦你照顾她了, 我去找木兰了, 买的汤得趁热喝。”
花木兰在房间里喊:“我就在这儿呢!”
越苏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笑意,把保温杯接下来, 一手去拉花木兰:“好了你们快走吧, 我自己照顾这姑娘。”
把人通通推出门外之后,越苏还兀自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唔,方清小姐姐的男朋友终于回拨电话了。
“喂, 您好,是方清小姐姐的男朋友吗?”越苏接起电话,飞快地把事情经过简述了一遍:“我叫越苏,您现在方便过来接她吗?”
话筒对面听完她的话,沉默了一秒,才回答说:“首先,我不是她的男朋友;其次,我会转告她哥哥来接她的,你记一下她哥哥的号码行吗?”
他的声音……
说完之后,电话对面等了几秒钟,没听见回复,于是又开口问了一句:“越小姐?你在听吗?”
越苏如梦初醒,慌忙收起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界面,打开备忘录:“您说,我在听。”
那人报出了一串数字,稍等了几秒,问:“记下了吗?”
越苏把号码重复了一遍,问:“没错吧。”
电话对面“嗯”了一句,听得出来情绪有些冷淡,可能平常就是个性格严正、不苟言笑的人:“那麻烦你了,我先挂了。”
“请、请等一下!”越苏慌忙出声。
“还有什么事情吗?”电话对面带着点不耐烦了,但语调依旧很平静。
“没事,你的声音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越苏被他话语间那点微末的不良情绪刺到了,匆匆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就要挂掉电话,忽然听见他问:“你那位朋友还好吗?”
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惊艳,就是普通的男中音,冷淡得很,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仿佛冷漠的大海在夜色中不动声色,水雾泱泱,了不见人。
“他呀……他不在了。”越苏轻轻咬了咬下唇,说:“但是他人很好很好的,要是再能见他一面,听他说说话就好了。”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马上要进手术室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我替他讲给你听,快点,我得挂了。”
越苏被他这句话惊到了,连忙摇头说:“不麻烦您了,您要做手术的话,祝您早日康复,这种事情以后您好起来了再说吧。”
电话对面短促地笑了一声,坦坦荡荡地说:“我明天能不能醒都是个问题,以后……说不定我和你那个朋友一样,都没有以后。”
他话刚说完,越苏远远听见他那边有人叫他,似乎是在催促了。
男人答应了一句:“马上好。”立刻继续和她对话:“没有想听的我就挂了。”
“有的有的!”越苏慌
忙说,心一横,也不再顾虑了,脱口就是:“请您说一句‘我爱你’吧!”
以后人海茫茫,再去哪里找一个那么像他的声音呢?
话筒对面瞬间沉默下来了。
越苏正惴惴不安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刚要开口说这句不行就算了,耳边就听见了清晰的声线。
一字一句,唇齿摩擦,语意低沉,仿佛带着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爱你。”
汪洋大海,无边无岸,她一身渺然,微如芥子,用尽全力趴伏在一根孤零零的木枝上,短短的几个音节,就如同潮水袭来,顷刻间把她整个人掀入海底。
越苏几乎不能自持,指节扣紧,哽咽了一声,方才道谢:“谢谢您。”
“越小姐,祝你好运。”电话对面恢复了冷淡声音,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把电话给挂了。
越苏愣了好一会儿,连忙去找刚才录下来的通话记录。
是从她说“有的有的!”那一句开始录的,那人在录音里只说了两句话。
我爱你。
祝你好运。
她刚重复听了一遍,就被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起来才知道是方清小姐姐的哥哥。
方清小姐姐的亲哥哥很是头疼,一边向她道谢,一边抓紧时间往这边赶。
方清小姐姐的哥哥叫方邵,他只用了区区二十分钟就赶到了枕水酒店楼下。
和貌美如花的方清小姐姐一样,他长相十分俊美,身高一米八,往大街上一扔,绝对是各家姑娘心仪的理想款。
但是越苏哪有心思去注意他。
她满心都是刚才那个极其相似的声音。
方邵把自己家亲妹妹抱上自己的车之后,刚要给好心人递个名片互相认识一下,就见那姑娘心不在焉地朝他点了点头,完全无视他那张无往不利的脸,转身直接走了。
顺便也无视了他的限量款豪车。
霸道总裁方邵:“……”
他想了想,原本直接要微信转账给那姑娘的,现在改了注意,觉得拿钱过去,人家说不定觉得自己看不起她,因此作罢,决定等方清醒了之后,让她自己去还这个人情。
他上车开了一会儿,远远看见自己家的别墅了,忽然听见后座上自己的亲妹妹迷迷糊糊地喊:“哥……哥哥?”
“是我。”方邵凉凉地答应:“醒了?”
“哥,你怎么来接我了?”方清半撑起身子,轻轻打了个嗝,毫不顾忌形象地把自己的长发揉乱。
“我不接你谁来接你,韩少吗?”方邵毫不留情地讥笑道,带着亲生兄妹那种特有的亲密——不管我怎么对你,你都知道我爱着你——随手扔了瓶水给她。
“什么韩少?怎么扯到他身上去了?”方清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是韩少发消息告诉我来接你的啊。”方邵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她的表情,嘴角扬起来了,想必很期待自己妹妹接下来的反应:“收留你的那个好心人,根据你的通讯录打给了韩少,因为你的置顶联系人就是他。”
“并且备注是‘男朋友’。”方邵说完这一句,终于忍不住爆发出笑声:“哈哈哈哈哈方清我真是想不到,每次你在外面都拼命怼人家韩少,私底下竟然给他的号码备注是男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方清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方邵!你给我闭嘴!”方清小姐姐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差点把手上的矿泉水瓶扔出去砸自己哥哥的头,“你再笑我就和妈说你在外面睡嫩模!还两个一起睡!大不了一起死啊!”
……
他们口中的好心人,第二天就不得不飞离了C市。
越苏本来还要陪木兰姐去探望一下那位不太走运的哈尔滨佛学院弟子,但是不幸的是,沈静松发了消息来。
越苏只好飞回去,准备前往一趟三国时期。
等飞机的时候,她过于无聊,一时鬼迷心窍去搜了一下昨天晚上那个人的微信号。
中规中矩的头像和昵称,签名是一句:“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庄子·大宗师》
和他声音很像,冷淡,距离感十足。
越苏自嘲地笑了一声,没点添加好友,直接关掉了微信界面。
希望他能康复吧。
周都督这些天涉猎了他死后几千年的音乐史,一有空就到处去看展,他如果不是生在乱世,一定是个风雅的富家公子。
越苏想起来自己领的第一份工资,看了看他,发现他头顶出现了一个很搞笑的:404 NOT FOUND。
周都督不是因为灵魂过度磨损才来到现代的,他一开始就没病要治,自然谈不上什么治愈。
“我没法保留在这里的记忆吗?”周都督临行前问。
越苏遗憾地摇摇头。
“那不保留记忆,只是写张纸条提醒一下呢?也不行吗?”他问。
越苏这次没摇头,而是说:“您要是不介意,我可以代为转告给另一个您。”
周都督想了想,似乎在筛选要留给过去的自己哪句话,可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没什么要说的。”
你看人家这无悔人生。
根据沈老板提供的简易员工手册,越苏顺利地把周都督送回到了他自己的时代,还顺路跑去看了看和周瑜并称江东双壁的那位吴主孙策。
真是少年英才。
越苏一边思考,要是有机会给过去的自己留封短信,她会写什么,一边按照步骤离开三国时期,准备前往汉朝。
【沈静松:前几天提到的那个问题,就是汉武帝刘彻,他作为一个零件磨损得略有点厉害,但还没有脱离环境的必要】
【沈静松:你带个人去见见晚年的刘彻就好,安抚一下看有没有用】
【越苏:谁?】
【沈静松:当然是他当自己儿子养但是英年早逝的,霍去病】
【越苏:……】
虽然非常怀疑沈老板是不是在抓紧机会乱牵红线,但是越苏还是乖乖来到了公元前88年的汉朝。
汉武帝刘彻临终前的最后一年。
借着明月踏进汉家宫廷的那一刻,越苏终于想好了。
如果她有机会给过去的自己留言的话,那句话是:
抓紧时间,多睡信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