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年最后一场演出总要演到尽兴才行,咏评社众人应观众要求,纷纷上来返场。
“陈哥呢?”谢霜辰回头找,“陈哥过来表演个节目吧!”
陈序躲在人群中,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谢霜辰笑着去拉陈序,将他拉到了桌子后面,笑着对观众说:“可能大家有的认识陈哥,有的对陈哥不太熟。这位可是咱们咏评社的老同志了,从创办开始,一路跟咏评社走过来。不过他比我们都厉害,我们这些人只会说相声,陈哥不一样,他也在清华烧锅炉。”
“我们清华怎么回事儿?”叶菱也是笑道,跟大家说,“陈师哥是我的同校师哥,我觉得清华可能没得好了。”
“你们清华可能早晚得开曲艺学院。”谢霜辰说,“陈哥的工作其实很忙,这些年来一直是利用一些业余时间来咏评社表演。包括我们杨哥。”他指了指杨启瑞,杨启瑞跟大家打招呼,“杨哥一开始也是兼职来给大家表演节目,后来全职过来,嫂子没打死他也算手下留情,您这跟落草为寇有什么区别?”
大家哈哈大笑,叶菱说:“合着你这儿是水泊梁山啊?”
“就说这么个意思。”谢霜辰继续说,“虽然是兼职来给大家表演,但是两位哥哥的技艺非常娴熟。只有真心喜欢,才能够无怨无悔的把自己奉献给一项事业。”
陈序打趣说:“你少发一分钱工资试试?”
观众:“噫——”
谢霜辰拍着陈序的肩膀说:“咱哥儿俩谁跟谁?闲话不多说,陈哥给大家来一个吧!”
众人起哄,陈序想了想,说道:“我呀其实会的真的不多,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以一个爱好者的身份在活动。我跟杨哥是很早之前就认识的,后来咏评社招人,我俩闲来无事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了,没想到这一干就好些年下来了,也挺感慨的,这段经历对我的人生也有了很大的影响。我会的不多,这样吧,给大家表演一个快板《玲珑塔》,献丑了!”
在阵阵掌声之中,陈序打板儿就唱。
这些都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谢霜辰事先也不知道陈序的家人会来到现场。他擅自做了这样的决定,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只是让陈序再站到台前来,站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展示自己。
生活在大城市的现代人太忙,忙着工作加班应酬,拼尽所有的热情与能量去奋斗,去博取一个好的未来。高压会让人迷茫彷徨,无法快乐,却不知道在为什么而焦虑忧愁。
能够拥有一个爱好,一个可以称之为避风港的爱好,非常不容易。
谢霜辰理解陈序的选择,即便这个选择非常纠结挣扎,甚至谁都没有讨好到。
“好!”谢霜辰带头叫道。陈序向大家鞠躬,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后面陆陆续续的又是几个小节目,演员们卖力,观众们尽兴,直至深夜,今年的最后一场演出才落下帷幕。
不愿离去的观众们围在台前求签名求合影,大家各自应付着,尽量满足观众需求。
“爸爸!”一个小男孩儿跑到台上,张开手臂就朝着陈序扑了过去。小男孩儿看上去五六岁大,头顶刚到大人的腰。
“诶!儿子!”陈序半蹲下来抱了抱小男孩儿,问道,“妈妈呢?”
“妈妈在台下。”小男孩儿手一指。
陈序的目光朝台下一看,一个女人站在人群之外,神情复杂,欲说还休。二人一上一下,距离不算远,但中间仿佛隔了漫长的凝固的时间。
“哟!陈哥!这是咱儿子啊?都长这么大了啊?”谢霜辰从人群中逃离开来,凑到陈序爷儿俩面前。他弯下腰来,双手撑着膝盖,目光与小男孩儿持平,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标准的坏叔叔问话。
小男孩儿倒也不惧怕陌生人,大大方方地说:“我叫陈笑,我今年五岁了。”说完还对谢霜辰挤眉弄眼笑了笑。
“可以可以。”谢霜辰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陈序的儿子陈笑,想当初陈序刚来时,还在为了儿子上幼儿园的事情发愁,如今一晃,孩子都这么大了。陈笑往旁边儿叫了一声“妈妈”,谢霜辰往那边儿一看,才看见了陈序媳妇儿。
叶菱靠边儿,把陈序媳妇儿迎了过来。陈序媳妇儿有点不太好意思,很腼腆,谢霜辰他们说话巴巴儿的,她反而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夫妻两个人从谈恋爱到结婚生子,共同生活了这么久,陈序媳妇儿对陈序头一次产生了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丈夫站在台上表演,脸上是久违的快乐神情。
“陈笑我问你。”谢霜辰对陈笑说,“爸爸在台上讲笑话好玩么?”
“好玩!”陈笑夸张地说,“我都要笑死了!你也好玩!”他还特夸张的笑,小朋友的情绪总是很外露的,咋咋呼呼地像个快乐的小狗。
谢霜辰问:“那你知道爸爸在干什么不?”
陈笑想了想,说道:“爸爸在说顺口溜。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第一次层。一张高桌四条腿,一个和尚一本经!一个一个铙钹一口磬,一个木鱼一盏灯。一个金铃,整四两,风儿一刮响哗愣!”
小孩儿挺着胸脯将刚才陈序所说背了一小段儿出来,童音稚气,说得没那么快,但是字字清晰,颇有节奏。谢霜辰问道:“是爸爸教你的么?”
“不是。”陈笑摇头,“是听爸爸刚才说记住的。”
在场大人们都露出惊讶之色,一个小孩儿刚刚听那么一段儿,竟然记得半分不差,还如此流利地说了出来,这是怎样的聪明伶俐?
谢霜辰问道:“陈笑,你喜欢顺口溜么?”
“喜欢!”陈笑说道,“好玩。”
“那哥哥教你更多别的顺口溜好不好?”谢霜辰认真问道。
“好呀!谢谢哥哥!”陈笑拍手。
陈序媳妇儿不解地看向陈序,陈序笑着摆了摆手,意思是任由他们去吧。
“我教你顺口溜,你以后得叫我师父,知道吗?”谢霜辰说,“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陈天笑吧。”
陈笑说:“知道!”
“这可使不得!”陈序听到这里才听出来不对,他本以为谢霜辰就跟陈笑逗着玩,没想到谢霜辰直接给字了。刚刚陈笑背了一段儿玲珑塔,他心中确实震惊,震惊之余更是唏嘘。
“您别太紧张。”谢霜辰站起身来,对陈序说,“孩子挺聪明的,我很喜欢他,您就当来我这儿学个课外兴趣班了。以后还该上学该干嘛任他自己自由选择,我教他,未必要让他以后一定要干这个,甭担心。”
“我知道。”陈序说,“可是给字儿,真是太重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谢霜辰笑道。叶菱站在他的身边儿,他指着叶菱跟陈笑说,“叫师娘。”
陈笑愣了。
“滚!别带坏小孩儿。”叶菱踹了谢霜辰一脚。
“好了好了,不闹了啊不闹了。”谢霜辰举手投降,招呼大家,“散了吧散了吧,收工吃饭去了!”
咏评社今年最后一顿饭是谢欢请的,她今天很高兴,带着大家去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私房会所,专门叫厨师以及工作人员倒班儿晚上等他们。一干人等呼啦啦地,连姚笙与风飞鸾都跟着去了。
“来,今日痛饮庆功酒!”谢欢举杯,叮叮当当一碰,大家干杯。
“大姐说两句么?”谢霜辰问道。
“我说什么说?”谢欢说道,“我就是个掏钱找乐子的,你才是主角儿,得你说啊。”
谢霜辰笑了笑,站起来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年年都一样,今年除了比较坎坷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好在风浪再大,我们也挺了过来。今天晚上的演出非常成功,大家紧绷了这么久的神经也可以稍微松懈一下了。反正大姐请客,整羊整牛地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好——”大家欢呼。
“土匪。”姚笙暗骂。
就着那个兴奋热乎劲儿,大家吃吃喝喝好不热闹,聊天打趣儿,屋里乱得跟菜市场一样。
谢欢的助理一直陪在身边儿,出去接了个电话,转回来后在谢欢耳边嘀咕了一阵。谢欢喝多了,掩面大笑。
“大姐,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谢霜辰问道。
“那肯定是令人开心的事儿啊。”谢欢说,“过来,姐说给你听。”
谢霜辰附耳过去,谢欢嘀嘀咕咕,说完之后问道:“是不是好事儿?”
“还行吧。”谢霜辰无奈笑了笑,“我都快没什么感觉了。”
“就你心宽不是?”谢欢笑着在谢霜辰脑门儿上戳了一下,“欺负我,还欺负我弟弟,没门儿!”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酒局散去,喝得人仰马翻。谢欢的助理给大家安排送回去,很是周到。叶菱也喝了一杯,迷糊劲儿比谢霜辰还大,司机把他们送回家之后,还得是谢霜辰扶着叶菱上楼。
“今天,你和大姐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叶菱问道。
“没说什么。”谢霜辰说,“大姐行侠仗义来着。”
“什么?”叶菱没听明白。
“二师哥的事儿。”谢霜辰说。
叶菱眨着眼睛看他,还是不懂。
谢霜辰去给叶菱倒了杯水,小心喂他喝了,然后扶着叶菱去躺床脱了衣服躺好,自己搂着他躺在了一边儿,说道:“之前那个电视剧您记得么?不是查了半天,在盘根错节的关系中发现了二师哥的公司么?”
“嗯。”叶菱点点头,“然后呢?”
“只能说这事儿吧,成也萧何败萧何。”谢霜辰说,“大姐说她这次回来是处理一些税务变动方面的工作,现在不是这个改那个也改么,回来震一震场子。之前二师哥跟大姐几乎不属于一个系统,二师哥那个公司藏得也比较深,属于盲区。这次他操作来套路我,结果就被大姐抓个正着。”
叶菱问:“他怎么了?”
“嗨,人在河边儿走哪儿有不湿鞋。”谢霜辰说,“他这个位置肯定得有点肥油,就算他没有,他手下那么多人就没个灰色收入暗箱操作?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膨胀了,很多账都走的那个公司。以前一进一出把账抹平了就行,现在查得这么严,可就不是那么好蒙混过关了。”
“你是说,大姐找人把他给查了?”叶菱惊讶。
“别别别,大姐又不是国家执法机关。”谢霜辰让叶菱喝酒脑子就不够使的毛病弄得哭笑不得,“大姐只是操作了一下,把毛都给剃了,剩下的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了么?”
“哦……”叶菱仔细消化了一下。
“是不是也挺没意思的。”谢霜辰问道。
“嗯,不过就是互相算计。大姐也是积怨已久,得着个机会。”谢霜辰说,“我看大姐那高兴的劲儿,这一笔应该没少宰二师哥。这事儿现在应该还在暗中处理,没有爆出来。虽然跟我没多大关系,但沾大姐个光,今天算是双喜临门吧。”
叶菱却说:“一笔是一笔,别高兴得太早。”
“我知道,我附和几句只是不想扫大姐的兴。”谢霜辰说,“官司还得打,该赔钱还是得赔,确实一笔是一笔。我不能因为沾大姐一个光就洋洋自得,我得自己有本事,这样他以后才拿我没办法,惹不到我头上来。”
叶菱翻了个身,说道:“困了,睡觉吧。”
春节假期算是正式开始了,但是还有很多工作需要继续完成。
他们演出的时候,史湘澄就在后台安排在网上发这个发那个,次日一大早醒来,微博里就已经出现了很多关于昨日演出的视频和评论内容。
其实什么都不用说,座无虚席的观众足以扫去之前外界对于谢霜辰以及咏评社的一切质疑。不过还是会有人说谢霜辰是沾了谢欢的光,谢欢都亲自下场给他助阵了,什么票卖不出去呢?
面对这样的说法,粉丝们倒也没追上去骂,而是嘲笑酸精,有本事你也有这样一个姐姐?没本事就不要说了。
再者说,也不能光看见谢霜辰有一个好姐姐,不仔细看看他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师哥啊!
说到师哥,便又有人指出演出中两个生面孔是郑霜奇门下弟子。这些细节拆开了揉碎了,更加明确了郑霜奇与谢霜辰搅合到一起的事儿。
不过没有人出来解释,也没有人出来澄清,大家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这些八卦的声音远敌不过过硬的作品在网络上病毒式的传播,敌不过一个又一个观众的认可。
因为违约等一系列问题,谢霜辰声誉受损,年底便没有了商演以及晚会的邀约。不过这也挺好,轻轻松松地过个年,不问世事。
叶菱三十儿那天回去了天津,谢霜辰本想硬跟着一起去,叶菱思前想后还是作罢。之前一次去是俩人当时都在天津演出,顺道儿去看看理所应当。这一会儿大老远的跑去天津跟他过三十儿,似乎怎么解释都有点解释不通。
本着大过年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原则,叶菱还是让谢霜辰乖乖在家。
“那是不是又得我一个人过生日了?”谢霜辰很是幽怨。
“不用。”叶菱说,“我明儿回来陪你。”
“合着您就回去一天啊?”谢霜辰说,“说得过去么?”
“我就说我回北京有演出。”叶菱说,“你明天是不是上姚家去?那我上午自己先回家。”
“别,我明儿接了您一块儿上姚家去。”说完,谢霜辰自己静默了。
“怎么了?”叶菱问道。
谢霜辰摇了摇头,笑道:“觉得每年都带您去姚家,都去习惯了,好像日子从来没变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