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上海陆家嘴
三四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大片农村与工厂,像个城乡结合部,短短数十年过去,这里已经成为中国的金融中心、全球资本家都不敢不关注的地方。这里有全中国最高的建筑、最集中的摩天大楼群、最高档的商场、最豪华的酒店,以及,最烧钱和最赚钱的公司。
此时是正午一点,正是用餐高峰,即便如此,卡顿的西餐Scena,气氛依然是平和而放松——每桌的前菜基本都已经撤下,主菜也陆续上齐。侍者们不再来回穿梭,三三两两在角落静候,用餐的客人们以基本不会互相干扰的音量交谈着,偶尔发出的杯盘刀叉碰撞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脆。
餐厅正中一个半自助的圆台,两个服务生站在一根柱子边,略高于环形用餐区的台面让他们可以观察到每一桌客人的需要。胸前挂着Selina胸牌的女服务生小声地问旁边的资深同事Tony:“刚才老大在跟你叮嘱什么?今天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客人吗?”
Tony往纱帘后靠窗的位置瞥了一眼:“还有什么客人会比那一位更重要?”
那是整个餐厅里最好的位置,52楼的窗外视野极佳,窗外是黄浦江景,而窗内的座位,则被半透明珠帘隔绝成一个私密空间。而现在,那里只坐了一桌客人,准确地说,只有一位客人,他正慢条斯理地享用着面前的炭烤三文鱼,偶尔抬头,也只是看向窗外,对珠帘外的一切漠不关心。
Selina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并不往餐厅内看来,便又多瞄了两眼:“他真的是沈劭祈吗?”
如果他真的是沈劭祈,像他这样级别的客人,一般来说,入住的时候他们各部门的主管都会提前得到通知,以便能给客人提供最贴心周到的服务。但是这个男人在他们酒店住了三四天,他们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难怪Selina到现在也不敢相信。
“应该不会错了。” 作为这个秘密的发现者,Tony到现在还觉得十分得意,“金融危机那会儿我看过一篇他的报道,上面有他的照片。”
Tony的确有理由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得意。沈劭祈这个人出了名的低调,虽然他在金融圈名声极其响亮,但他很少接受商业采访,更别说让这些杂志为他拍照。到目前为止,他唯一一张公开场合的照片是09年New York Times采访他的时候拍的半身照,连维基百科里他的那一页用的都是这张陈年旧照。
“哈?就凭一张几年前的照片?”
Selina这周值白天班,昨晚同事们八卦这件事的时候她不在场,所以Tony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态度,反而十分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从昨晚到今天不知道讲了几遍的推论:“几年前的照片又怎么样?你忘了我看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吗?而且你想想他们昨天的庆功宴花了多少钱?两箱2002年的La Tache, 单单这一项就花了多少钱?更不要说别的红酒、白酒,还有Jonny Walker蓝牌。”
一瓶02年份的La Tache在他们酒店售价¥48888,两箱12瓶……
的确……很有钱。
Selina听得咋舌,即便她已经在卡顿做了两年,见过不少权贵,这么豪气的花钱法也不是常常能见到的。
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他很有钱以及很舍得花钱吧。
“当然不止是这样,” Tony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继续解释道,“他们昨晚挂帐的公司叫做James&Partners,这家公司就是金融危机之后沈劭祈成立的那一家,而且昨天的庆功宴上,我们都听到那些人有的叫他boss,有的叫他James。”
Tony眉飞色舞地讲解完毕,差点儿想要打个响指,总算他还记得自己正在上班,没有完全忘形。
反而是听的人似乎一下子还无法消化这么震撼的事实,Selina忍不住又朝沈劭祈看了两眼——活生生的亿万富翁诶!
难怪他们餐厅的同事今早就像集体打了鸡血一样。
“这么有钱就算了,竟然还长得这么帅……”瞧瞧人家那鼻梁、那嘴唇、那侧脸的轮廓……
Selina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这么帅的男人,就算不是什么豪门世家酷帅总裁,单凭那张脸,也足够让人疯狂了好嘛。
上帝果然是偏心的啊。
Tony看她那副花痴的样子,不知为何生出一股优越感,他以前辈的口吻笑道:“你们女孩子的关注点就是奇怪,沈劭祈是混血儿,长得帅有什么奇怪?你看看咱们安托万,长得难道比他差吗?”
他口中的安托万,是酒店今年新聘的侍酒师,一个中法混血。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一入职就被评为卡顿最帅侍应生的男人一身笔挺合身的黑西装,在一个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到靠窗的一张餐桌旁。
Tony和Selina看过去,身材颀长的侍酒师略弯下腰,跟其中一位客人交谈了几句,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几乎完美的侧脸。
平心而论,如果单说长相,安托万更符合Selina的审美,沈劭祈帅是帅,却太冷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但是——
“安托万是长得好,但人家沈先生是亿万富翁啊!32岁的亿万富翁,而且还是荣顶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完全没有可比性嘛。”
的确,如果单以摆在外面的条件论,不管多优秀的男人,在沈劭祈这种男人面前,也只有被碾压的份。
“你说他是不是天才?”
“智商高那是肯定的,不过,他也是会投胎,如果他不是沈振光的孙子,也未必能做到今天的地步。”
“怎么说?”
Tony自己平时也有买点基金股票,对于金融,他比他的同事们稍微能懂多一点,至少看得懂一些专业名词。因此这时候,他便以一种高屋建瓴的姿态评点道:“金融都是烧钱的玩意儿,金融危机那会儿沈绍祈才27岁,你想想,如果他不是生在那样的家庭,就算他再天才,没有钱他又能干什么?”
Selina摇了摇脑袋,没有接话,金融那些东西反正她也不懂,豪门富户的那些事更不是他们这些小服务生能搞得清楚的,他们也就是趁着空闲的时间磨磨嘴皮子而已。
两个暂时无所事事的服务生继续闲聊,刚才被他们讨论过一轮的男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当了一回主角,他静静地坐在他的位子上,他的主菜刚刚用完,正在等待餐后咖啡。
他的脸上从始自终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如果熟悉他的人就会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并不美妙,虽然他在中国的风投公司昨天刚刚做成一笔大生意,三年前他们投资一千万美金的科技公司成功在纽约IPO,募得12亿美金,他们公司获利高达437%。
今天本来应该是他返回纽约的日子,明天中午他在纽约有一个会议,虽然是内部会议,但是这个会议将决定他们一笔10亿美元的资金流向,他的合伙人之一的Gary Cohen筛选了三个并购案要与他探讨。而现在,他的助理们都已经在机场候机,他却不得不更改航班滞留上海,因为要去见一个人——他的爷爷,荣顶集团主席沈振光。
荣顶集团二战期间在英国以物流和航运起家,总部自然也在伦敦。James&Partners总部却在纽约。沈绍祈自从硕士毕业后就极少返回英国,他跟他那位全英富豪排行榜前十的祖父之间,并无多少亲情,除了定时的电话问候,能够不必见面就最好不见。但是,这并不表示,当沈振光要见他的时候,他也能够随意推脱。
沈振光自然是非常忙的,两个小时前,就在他要出发的前一刻,沈振光的生活助理冯立通知他,只有今晚“主席才能从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与您会面”,所以沈劭祈只好改了航班来迁就他的时间——哪怕他在纽约还另有要事,哪怕他一天的时间同样价值数十万美金。
只是不知道,这次祖父找他,又是为了什么事?
沈劭祈慢条斯理地搅拌着手中的咖啡,然后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他不是喜欢胡乱猜测的人,也不喜欢坐以待毙,他已经让纽约那边的助理薛窈在查,虽然现在是纽约时间的凌晨十二点,但他相信他很快就能拿到消息了。
不过,无论晚上如何,今天下午总不能就这样浪费。
或许他应该把何孝原叫过来谈一谈他们手上的几个新投资案?
何孝原是他们中国区的合伙人,他们当然有很多事情可以谈,但是今天早上他们才开过早餐会,现在突然让他过来,大概也谈不出什么新的有价值的东西。
或者他干脆好好放松,去游个泳或跑个步?这三天的日程排得密密麻麻,连庆功宴都令人疲惫,他的确也该休息一下了……
他正思考着,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打破了餐厅平和放松的气氛:
“我早就说过这瓶酒必须醒酒,你们非说不用,白白糟蹋了一瓶好酒!这难道就是你们卡顿的水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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