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回魂
赵启手中的这份文件,是当地提邢司接到报案后问询报案人的笔录。
报案的是名叫李必康的村名,在问询过程中,这名村民表示,他的儿子因为意外,溺死在了村外河中。
报警当天,正是民间俗称的头七之日。
民间的习俗,一旦搭建起了灵棚,短则七天后,多则四十九天后方才能拆除。
因此当天,李必康带着自己的妻子在灵堂内给儿子烧纸上香,寄托相思之情,却不成想已经溺死的儿子竟然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口。
然后浑身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滴着水滴。
思念成疾的妻子抱住了儿子,但没过几秒钟后便昏倒在地。
他迅速上前将妻子抱起,儿子则转身消失在了门口处。
李必康紧急将妻子送往了医院,但直到今天,他妻子仍旧保持着昏迷状态,医生也束手无策。
在当地提邢司介入调查之后,调查员很快便发现了一些蹊跷的地方。
首先就是李必康的儿子才刚刚下葬没几天,在他的坟头居然就已经长满了野草,甚至还有一个树苗在野草中生长。
其次就是自从头七之后,李必康夜夜都会梦到已经溺死的儿子。
有的时候儿子在门口徘徊,有的时候则会直接站在床榻边,明明一直在说些什么,但李必康每次醒来却总是想不起来。
李必康觉得儿子或许是因为心有不甘或者有什么心愿未了,因此天天都在溺死的河边烧纸钱祭奠。
村民们都说,李必康的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已经开始有一些疯疯癫癫的了。
提刑司调查无果,只能将此事作为怪案上报国秘处。
而国秘处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故此又上报更上级,最后就传到了钦天监这里。
看着手中的这份文件,赵启也意识到了其中存在着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但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到了现场才能调查清楚了。
随着赵启打开了行动记录仪,科研院会议室内的大屏幕上,也终于出现了画面。
赵启能看到的文件,在场所有专家教授也都能看得清楚。
对于这份文件,所有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奇怪。
若不是这份文件上还有提刑司的大章,恐怕真会让人忍不住猜测,这是不是某种流传着的民间怪异故事。
头七回魂,民间倒是一直有这种说法,但是我致力于研究民间习俗二十多年以来,对于这件事情从未有任何证实。
社科院玄学研究专家皱着眉头思索着说道。
另一边津郡大学传统文化调研会的会长也紧接着点了点头:
所以这位赵先生,是要查清此事吗?
但这种事情,又要从何查起?
坐在后面的一位看起来稍显邋遢,穿着一身布衣,手里把玩着文玩的老者一开口,便能听得出来,这是个老龙郡人了。
你们这些专家,各个都是死脑子,除了知道些书本上的知识,民间的理儿,丫懂个屁。
在座各位可都是各个领域的高知识分子,谁听过这这种充满江湖气息的茬子话?
因此所有人都纷纷循着声音看去,这老者坐在最后面,斜靠在椅背上。
康磊见此,紧接着便开口说道:
诸位,这位是民间的一位大师,对于玄学文化的造诣颇深。
哎
康磊还没说完,那老者就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玄学谈不上,就是知道些祖辈传下来的老理儿。
我祖祖辈辈都是白事行当的,也代代传承下来了一些俗理儿
老者这放荡不羁的态度,和其他人的严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度让很多专家教授不理解,这种场合为何会请来这样的一个人。
康磊自然知道众人心中的疑惑,但却并不着急解释这一点。
赵启打开了记录仪,就是在让众人能够跟随着他一同介入到这件案子中去,从而清晰的知晓他们未来要做的工作究竟是什么。
如此,便可最直观,最便捷的了解钦天监存在的意义。
不然光靠口舌解释,太费劲了。
很快,国秘处的车便使出了繁华的市区。
郡北多为高山,在经济发展上并不占据优势,因此还保留着一些原始的村庄,在这高山之中坐落。
对于任何一个繁华的城市而言,都有像郡北这样的地方。
地理位置不占优势,又在最开始的规划中就远离了中心经济区,从而发展上会稍显落后。
这里的山路并不好走,以至于镜头都摇摇晃晃的。
赵启透过车窗,朝着窗外迭起的山峦看去,偶尔还能看到从这里穿行而过的高铁,以及下方通往其他城市的高速路。
独特的地理环境,使得这里极为僻静。
偶尔能够看到农用车,以及田地里劳作的人影。
穿过崎岖的山路之后,眼前的道路终于再度平坦了起来,这里就是兴海县了。
对于这几辆外来车辆,县城里的人都纷纷好奇的驻足观瞧。
整个县城并不大,除了最中间一段范围有些小高楼之外,整个县城大多是由一个一个的村庄构成的。
很快,赵启便看到了立在道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福林村几个字。
就是这儿了
陈雪好奇的看了看远处的村庄,这村庄不小,目测至少有几十户人家。
通往村庄的道路两旁是各家的田地,远处则是一条小河贯穿山脉而行。
这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呀,不像是出了什么怪事儿
陈雪的话传入赵启的耳中,却并没有打消赵启心中的疑惑。
很快车队便沿着村路来到了村口处,几个村干部模样的人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当看到赵启从车上下来时,村干部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而是仍旧在探着头寻找这里面看起来像领导的人。
村长是谁?
直到赵启开口询问,这几人方才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心中不由的猜测。
这领导看起来,怎么跟个大学生似的
我就是,您是
六十来岁的村长赶紧凑上前来,客客气气的询问道。
一旁的陈雪替赵启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是来查案的,废话少说,抓紧说明一下这里发生的事情。
村长连连点头答应,看这阵仗就知对方来头不小,哪里敢有什么怠慢?
在村长的带领下,赵启等人穿过村庄,来到了位于村西侧的河边。
由于最近才刚刚下过暴雨的缘故,这一路走来,地面很是泥泞。
靠近河边处的地面,甚至已经有了下陷的迹象。
领导,老李家那孩子,没事就喜欢在这钓鱼。
按理说这孩子水性极好,但是也不知怎的就偏偏溺死在了河里。
村里面都帮着张罗着后事,因为是溺死,所以早早的下葬,但灵棚一直没拆。
结果头七这天,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孩子。
明明都是村里人帮了这下葬的,但这孩子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灵棚。
后来村里人还去坟地看了看,坟地完好无损,所以现在村子里也都传开了,说是这孩子的鬼魂头七回来了。
他说只是这样,还则罢了,从那天之后老李他媳妇儿就被送去了医院,直到现在生死不明。
老李也开始变得疯疯癫癫,动不动就站在河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什么
众人一边沿着河边朝前走去,一边听着村长讲述发生的事情。
但就在此时,赵启注意到了不远处出现在河边的一道身影。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纸钱,在河边点燃之后就一直在说些什么。
将此一幕看在眼中村长叹了口气:
那就是老李,也是个苦命人,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家算是完了
赵启皱了皱眉头,随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前面走去。
李必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前来,他看着河边,时而发愣,时而大笑,难怪村里都在传,李必康受不了打击,变成了疯子。
去死者的坟地看看
赵启并没有打扰李必康,而是让村长带着他来到了后山处的坟地。
据村长所说,这里一直是村里人下葬的地方。
各家祖坟的位置都比较相邻,坟地后面就是成片的树林。
当赵启等人靠近死者的坟墓时,意外的发现那坟前居然已经蹲着一个人了。
此人看背影非常年轻,并且这一身装扮也颇为特别。
一件防风大衣,带着兜帽,一条工装裤,配着一双山地靴,一个战术背包里,鼓鼓囔囔的似乎装着不少东西。
你是哪家的?
村长疑惑的喊了一声,站在坟墓前的那人转过身来时,众人方才注意到,此人的脖子上还围着一条防风巾,遮着下半张脸,可谓全身遮的严严实实。
看起来此人是一个常年在户外的人,这一身装扮就已经诠释了这一点。
这个人并没有回答村长的问题,反而是指了指旁边的坟墓反问道:
这个地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座坟有点奇怪。
村长刚想要开口,便被一旁的赵启拦住了。
他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非常健硕的人,又看了看那座坟:
哪里奇怪?
那人从坟头上捏起了些许土壤,随后收了之后眉头说道:
这座坟明显是新坟,应该是刚刚出现不久的。
但是坟头上却已经长满了野草,而且还有树苗,这不对劲
二人的对话通过记录仪,实时在科研院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很多的专家教授都为此感到疑惑。
然而那个一直在把玩着文玩的老者的声音却是再度传来:
民间常说鬼福及人,丧葬文化才一直能在民间,兴盛而不衰。
当天地灵气,聚在风水宝地时,就会坟头长草。
反而不毛之地才是大凶之地。
这番话让旁边的传统文化教授坐不住了:
胡说,正所谓富贵坟头不长草,很多的皇庭大墓,都非常重视这一点,怎么到你这里反而变成了一种吉兆。
二人之间明显产生的学术上的冲突,尤其是这种传统文化,民间习俗之类的东西,往往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很难做到一个绝对的统一。
说话的这位教授名叫吕伟,致力于研究传统文化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了。
他发表的多篇论文,在学术界内,均是标杆般的存在。
反观这位把玩着文玩的老者,不过是个民间之辈。
看起来是二人之间的学术冲突,实际上更像是正统学术与民间文化之间存在着的必然矛盾。
那老者倒是也不着急,只是指了指眼前的大屏幕说道:
你刚才也说了皇庭大墓。
这是什么?这只是民坟,而且还是刚刚下葬的民坟。
在这种情况下,坟头草预示此地为风水之地,草越旺盛表明此地风水越好。
而且你们细细看这草是什么?
分别是长镰草和响铃草,所以此地风水极佳,否则古人也不会将此地选为祖坟之地。
而那些不长草的坟墓又叫光头坟,此分没有地气,也就成为绝地,在风水上可是绝后之相。
这一点的确是有道理的
一位科研院的老学究推了推眼镜:
虽然我不懂风水,但这位说的却不假。
不长草的地基本上都是碱性的泥土,这种土质埋葬的人肯定不好。
一般情况下,都得择日另寻坟地,然后将逝者迁移过去。
居然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表达着自己的看法,虽然吕伟不愿意承认,但他也意识到,这颇有江湖气息的老者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
教授们能够听到赵启等人的对话,自然赵启也能通过耳麦知晓教授们讨论的事情。
这一次学术上的交锋虽然短暂,但充分表明了在座这些人的专业性极高。
不论是民间大师,还是学术派的专家,尽管难免会有分歧,但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共识。
那么既然是风水宝地,又何来奇怪一说呢?
一位教授好奇的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了屏幕里那个的蒙面人,表明此地较为奇怪。
赵启的眼中一亮,明显是知道答案的,但他此时却不动声色。
果然,那老者放下了手中的文玩,叹了口气说道:
怪就怪在坟上的树苗,和那些开着的花上。
正所谓,年少坟头生嫩枝,繁花曲藤绞颈时
就在老者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让赵启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居然也一字不差的说出了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