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他唱歌,是在一家酒吧昏暗的角落里。--*--更新快,无防盗上----*---
我第二次听他唱歌,是在高中聚会的KTV包房里。
沙发卡座里的诸位用各不相同的眼光去看他,他并非是今天当仁不让的主角,一般这类聚会的牵头人兼主角总是肩负着得志后衣锦还乡的重任,当然,在这间包厢里也不会有例外。
我不好去形容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但酒杯就搁在桌上,我往里面望了一眼,看见了自己变幻莫测的一张脸。
之所以变幻莫测,是因为沈路这个小王八不偏不倚地往里边扔了两枚冰块。水纹一荡,我到哪里还能看清脸上的神色。
一曲终了,今天的牵头人不负众望地率先鼓起了掌,他放下玻璃杯,肥厚的手掌稍嫌费力地揽上了夏翊的肩膀,他说——
夏翊,我们零九届的大帅哥,念书的时候成绩就好,学习委员,多少女同学心里面的梦中情人,大家说,是不是啊?
大帅哥恐怕是算不上,成绩好得看和谁比,至于当了两年半的学委,在最后关头掉了链子。
沈路一个电话规划好了待会去哪续摊,这个不长眼的随便从桌上捞了个杯子,正好是我用过的那个。一口洋酒下肚,叹了口气,转过脸来看我。
你就拉着我来看这种人秀情商?
我说你闭嘴,给你找乐子还不情愿了。
他拍了拍旁边东倒西歪的老同学,夏翊唱了首很平的粤语歌,活生生给旁边这位老兄唱昏过去了,白衬衫底下夹着白背心,领口纽扣一解,看着很不体面。---
沈路越过这位昏沉如死猪的老兄,挨着我坐了下来。一坐近了,他的手就开始不安分了,绕过衣服下摆,往我后腰上摸。
这小子长了一张勾人的脸,我看了二十八年,硬要我说不好看,我也昧不下这个良心。他摸得心神荡漾,又喝了洋酒助兴,灯光昏暗,情绪跟着涌上来,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往我锁骨上亲了一口。
我说又怎么了,没听说你最近情场失利,啊?
沈路好委屈,他喝酒上脸,长得好看真是占便宜,脸红都是好看的。这人显然不愿意委屈自己,另一只手也不甘示弱,两只手一齐环上来,效仿在场的大多数人,装成一个醉鬼。
十几年前他就是这副德行,也没人怀疑角落里这两个不讲话的男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我说,路儿,问你话呢。
他舔了舔嘴唇,又端着那副委屈的表情,不讲道理地指责我。
是你让我闭嘴的。
这是在外面,要是在家里,我真想给他踹到床底下。
那你现在张嘴。
沈路得令,一骨碌爬起来亲了我一下,火速弹了回去。在我有所反应之前,他又攥住了我的手,扬起来贴在脸上,宝宝,你摸摸我的脸,我好像喝多了。
那你还要续摊?指望我把你拖回家?
他松开手,掰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指天发誓他刚刚接的电话绝不是商议续摊适宜,而是推掉了明天的活动。
乐声又续上了,夏翊从麦架前坐回了沙发另一端,我突然反应过来,又被这小王八给摆了一道。
小王八浑然不觉,一脸白痴相,勾着我的手指问,宝宝,你怎么都不看看我。
我还在回想牵头人的介绍,扒扒拣拣挑出了一点点有效信息。
夏翊有一把好嗓子,和一张还算英俊的脸。脸迷倒一批小姑娘,声音迷倒了当时还是青春少年的我。可惜除了我以外,愿意花时间听他唱歌的人少之又少,听了的也未必能正中红心。总而言之,夏翊闯荡歌坛的成果是收效甚微。
有两年,选秀节目几乎井喷,像我这种不用坐班,靠接单修图过日子的闲人,很有时间去看这些贩卖梦想的节目。沈路那段时间忙一个官司,回来就倒在我腿上,我一边给他喂芒果,一边看电视屏幕。
过了几分钟,电视里的人说——
大家好,我是来自某某娱乐的夏翊。
手里握着的叉子一抖,腿上躺着的人也一抖。我学了好几回才弄明白怎么切芒果,沈路可开心了,结果我学会之后,家里的芒果基本上都进了他的肚子。
冰过的芒果块啪嗒落地,我抽了张纸给地上黏糊糊的糖水擦干净,重新叉了一块送到自己嘴里。
沈路不高兴了,不高兴的结局就是窝在书房看案子,对着笔电沉默了一整晚,而我趴在冰凉的浴缸壁上出神,就像现在一样。
我也可以向天指誓,那档节目不论是播出前还是播出后,我都绝不晓得它有夏翊的参与。至于夏翊最后取得了什么名次,我也全然不知,想来不会多好,不然他今天也不必坐在这里,唱给一群孩子妈或是孩子爹听。
沈路要闹了,我灵魂出窍太久,恍一回到人间,看见的还是他那张精雕细琢的脸。
影子从身后压过来,我匆匆推了一下他,死活没想到,来人会是夏翊。
那回在电视屏幕上我也没仔细看看他,如今凑近一看,到底是打拼辛苦,三环租了房,吃饱上顿忧心下顿,黑眼圈涂了两层也没完全遮住。当年风靡全校的夏学长,现在也只是一个气运不佳的普通人,气质先五官一步改变,唯有身材还在苦苦坚守。
有人给他让了个位置,夏翊同时跟沈路和我都打了个招呼,他笑得从容,喊沈路沈律师,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打完招呼就不怎么看沈路了,将眼睛对准了我。
他喊我——小阮。
真真是恍如隔世了,听得我头皮发麻,无他耳,纯粹是应激反应。
我爹妈和沈路爹妈的声音,挫磨成灰我也能听得出来。他们叫我小阮,是专属于中老年人的关爱。
沈路不常这么喊,其他人也少有这么叫的,毕竟我已经二十八了,不是十八岁的小阮。
我想沈路回去肯定要笑我了,他一直当夏翊是我心念念惦记了十年的人,虽说身材尚未走样,穿上白衬衫从背后看勉强还能扮少年,内心却是一等一的油气,大浪淘过八百遍也洗不掉的腻。
没办法,要讲礼貌,我说,好久不见啊,夏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