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儿,我漂亮吗?”
我家里没有养过猫,但隔壁住在一楼的老夫妻养了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大白猫。那猫脾气古怪得很,任谁过去摸它的脊背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烦躁了还会狠狠地挠上一爪子。唯有老夫妻提着后颈将它抱到怀里时,它才会从嗓子眼里冒出小小的呼噜声。
抱着猫晒太阳的阿婆说,它难伺候着唻,讨债鬼样,实际上舒服得不得了。
我想我可能也正在养着这样一只猫。
阮言的脑袋拱在我肩上,跌了一跤就不愿爬起来了,手指一下一下拽着裙边的飘带。他的嗓音软绵绵的,问了一遍不成,还非要问第二遍。
阿婆掐着两条前爪举起白猫,和它鼻尖对着鼻尖蹭了一下。
我也好想吻一下我的小猫。
上帝好像听见了我的呼声,让这个愿望在年内实现了。
那是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小酒店,标间里两张并排的单人床,床上一板一眼地按规格铺上雪白的床单被褥。
阮言眼睛红得厉害,眼眶里蓄着大颗大颗的水珠,手指无意识揪住了床单。
我凑过去抱住了他,把他的脑袋按进怀里,领口上蹭的满是湿漉漉的眼泪。
宝宝别害怕,我语无伦次地列举了一串人名,先是拉阮叔叔和林阿姨出来挡枪,酝酿好久才敢同他说,我们都爱你。
他只是看着成熟,大部分时候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孩,懵懵懂懂觉醒了性向,在邻家哥哥面前吓得掉眼泪。
我握住那只无处安放的手,在他光洁的前额上亲了一下。
阮言更害怕了,哭得打起了小哆嗦,困惑不解地望我,大约是又羞又惊。
堵在嗓子眼的话就这么硬生生憋了回去,当时的我只会一遍一遍地安抚他的情绪。
阮言犹如一只惊弓之鸟,眼睛红通通,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就能压垮他瘦削的背脊。我想他顺利度过青春期的迷茫,而不是在今天听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是我的过错,在那个最合适的夜晚闭上了嘴,让我和阮言在十年间都不曾和对方坦诚相待,各怀鬼胎地组成了一对可以上床的朋友。
领毕业证吃散伙饭那天,像是老天都在有意撮合一样,阮言和他相熟的几个同学就在隔壁的包间。他的室友里有个姓袁的哥们挺有意思,和我们俩都能处得来,算是我和阮言共同的朋友。
袁于霖喝得也够呛,直接敲响了我这边包厢的门,胳膊上挂着西装外套,扬起手跟我告别,走了兄弟,和阮妹以后到南京来找我啊。
我起身送他,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了件埋葬在酒精里的事情,一拍脑袋,“我们那桌人都走差不多了,阮妹在里头喝趴下了,你去看看他啊。”
阮言真的喝醉了。
宝宝喝醉之后变成了乖宝宝,抱着胳膊趴在酒桌上,轻轻地吐着嘴里的酒气。
醒醒,宝宝,我们回家了。我一听袁于霖的话,赶忙和同学告辞,绕到隔壁包间去接这个小醉鬼。
阮言勉强抬起眼皮,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认出来我这张熟脸,笨拙地咧嘴笑了一下。
他可爱逞能,摇摇晃晃站起来,啪嗒一声跌回去。
连拖带拽把人抱起来,折腾了好一会才回了家。代驾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望着后视镜乐呵呵地笑,小伙子,你们年轻就是好,和同学在一块都能放开了喝,我就不行咯,多喝半两酒,回家老婆都能闻出酒味来。
计程车停在出租屋楼下,阮言有点儿使不上劲,哼哼唧唧爬到我背上。我一路背着他上了楼,让他先在沙发上坐着醒醒酒。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免不了会时常看到对方的身体,更别说我和阮言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
替他脱衣服洗澡,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其数。我权当眼前坐在浴缸里的是一个五岁小孩儿,勉强压下去心底那点说不得的念头。
浴室里水汽蒸腾,阮言闭着眼靠在浴缸壁上。等我拿了换洗衣服再走进来时,他不知何时已经洗干净了身体。
牛奶沐浴露的香气隔着棉质的T恤也能闻到,我扶着阮言的后脑勺让他躺平,只差关灯关门就大功告成,偏偏在此时生了事端。
阮言可怜兮兮地攥住我的手,期间还打了滑,只握住两根手指。他小小声用沪语喊我,一声哥哥听起来像是甚么小动物喉咙里发出的讨饶声,实在听得人喉头发紧。
你睡这边,他拍了拍右侧的床板,没什么力道,但我听见了。
床太小了,哥哥睡不下。
阮言坐直了上身,两条胳膊一齐挂住了我。我好像猜到他打算做什么,这个喝醉了就秒变小孩的笨蛋,又要用他最拿手的法子,来哄对方听从他的意见。
可现在这样做并不合适,我几乎以一种顽强抵抗的精神在拒绝他。
阮言扑了个空,热乎乎的嘴唇被我用掌心挡住。他很不解,气鼓鼓地瞪我,拉下挡在面前的那只手掌。
我硬着头皮打算起身,微小的动作叫他察觉到了。
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我再想做什么拒绝的举措都为时已晚。
阮言很急,他在挽留他的哥哥,莽撞地仰起头,然后吻住我。他咕咕哝哝的,一边吮我的下嘴唇一边说,哥哥喝了好多酒。
笨蛋,喝多了的那个人明明是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