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还会向祂祈祷吗？

“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吧，你们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来讲女神的教义，就从上一次中断的地方开始，你们一定要好好听课哦？”

林格站在门外等了几分钟，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圣夏莉雅的声音后才轻轻叩响了大门的镀铜门环，于是里面很快传来了温柔的答复：“请进，现在是下课时间。”

她的语气听起来真有老师的风范，看起来已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林格便推开大门走进去，一楼果然还是心教堂的布局，连两旁墙壁上铜制烛台的高度与正中央祭台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只不过后者现在已变成了圣夏莉雅的讲台，旁边还立着一块黑板，上面书写的不是课程内容，而是可爱的简笔画。

学生们就坐在昔日信徒们聆听七礼的椴木长椅上听课，膝盖上搁着空白的笔记与钢笔，此情此景让林格不由得联想到了教会开办的主日学校，但在这里上课的学生不是那些受到教会资助的穷苦孩子，而是一些仍然相信爱与希望存在的女孩。林格甚至还看到了几个不协调的背影——旅馆里的兔子先生、几盆魔法植物，甚至还有一头阴气森森的朽木妖，安静地坐在最角落的长椅上。

初始教派的信徒曾“知识不限贫富”，而这里则做到了不限种族，很难哪一方更加高尚，但至少他们都在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林格的到来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梅蒂恩高胸挥了下手，林格向她点头致意，然后便将目光投向讲台上的圣夏莉雅，但比圣夏莉雅更早进入年轻人眼中的，却是祭台后那座女神的雕像。

曾经的心教堂也有这么一座女神的雕像，是杨科先生请了林威尔市中一位着名的雕刻匠人制作的，女神的面容掩藏在面纱之下，沉默的双眼中透露出一种悲悯而怜爱的注视，仿佛正在怜悯祂遗留于人间的每一个孩子。而眼前这座雕像不仅整体相似，在细节上居然也毫无偏差，甚至让林格觉得这就是原本的那座雕像。

而且这座雕像目测都有三米高了吧，萝乐娜到底是怎样把它从那口半人高的炼金釜里炼制出来、然后又搬到这里来的？难道炼金术真的有那么神奇？

林格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

他从两排椴木长椅中间的过道来到讲台前，圣夏莉雅正在温习下一节课要讲的内容，见到他后，两眼顿时弯成了细细的月牙：“你来看她们上课吗，林格？”

林格点点头，但又摇摇头：“算是吧，主要是有一件事想找你商量。”

“什么事呀？”

“能让我在这里上几课吗？”

林格道出了自己的意图后，圣夏莉雅的脸上先是浮现出讶异的表情，但很快又高胸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啊，我很欢迎哦！”

她都没有问林格为什么。

其实主要是为了蕾蒂西亚。

通过正常的手段没办法和她交流接触，但因为奈薇儿的委托，至少在下一个满月之夜到来前，林格必须陪在她身边，因此只能选择这种方法了。如果只是上课的话，相信那位敏感多疑的血族女孩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抵触吧。

虽然上课这件事本身就让她很抵触了，但那是她自身的问题，不是林格的问题。

圣夏莉雅不清楚内情，对她来，只要林格愿意来这里给大家上课，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或许代表着年轻饶想法正在发生某种积极的转变。她问道：“那你想要给大家上什么课呢，林格？讲解女神的教义吗？”

她话的同时，手指轻轻抚过讲台上的教典，指尖传来纸张柔软细腻的触感，上面有很多翻动的痕迹，有些是旧的，很多年前的遗物；而有些则是新的，最近几才留下。

这本教典原本就是圣夏莉雅从林格那里拿到的，如今物归原主，才是一件好事。

但林格摇摇头道：“不，这节课还是由你来上吧，我为她们上几节历史课就好了。”

“历史课？”

圣夏莉雅的眼中有几分疑虑，又有几分恍然。前者是因为她不理解林格为何拒绝得如此果断，他原本就是女神的牧师，自然比所有人都适合讲解这本教典才对；后者则是因为，她知道林格在圣洛伍德国立学校任教的经历，是从梅蒂恩那里听的，那时的年轻人似乎就是一位历史老师。

该他遗忘了旧业，还是重操旧业呢？

年轻人没想那么复杂，他只是相比牧师，更喜欢自己作为历史老师的身份而已。虽然没有教科书，但那些年学到的知识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应付几个低年级的女孩和一群没接受过系统性教育的异类，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好吧。”圣夏莉雅没有一定要更改林格的意愿，轻轻点头道：“你能先等一会儿吗，等我给她们上完课后，再由你来为她们讲解历史课吧。”

“恩。”

林格没什么意见，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好就在妹妹的身后。梅蒂恩很高兴，似乎想找他聊，但这时课间休息已经结束了，一只兔子先生敲响了挂在门廊下的风铃，叮叮咚吣声音宣告着下一节课的开始。

课堂上不能喧哗吵闹，这是常识，也是规矩，粉发女孩自然不会违背，所以马上老老实实地坐好，听圣夏莉雅讲述女神的教义。她讲到教典中的第七大章第五节，女神告诫地上的生灵，不要被绝望压垮了心灵，任何时候都要满怀希望，因你所希望的，必将在日后绽放出崭新的光芒……

其实这些教义，林格从他还是个沉默的大孩子时便听养父杨科先生讲过，但如今听圣夏莉雅讲述，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仿佛当时的心情与此时的心情，似乎有微妙的差别，但究竟差在哪里呢？年轻人自己也不清楚，最终只能将其归为幻觉。

他悄悄观察学生们的反应，发现大家听得都很认真，连最讨厌上课的蕾蒂西亚也不例外。她低着头，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记录圣夏莉雅的讲述中自己感兴趣的部分或心得体会。

她想要弄清楚，一直萦绕自己耳畔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吗？

这个时候，梅蒂恩终于忍不住了，她趁着圣夏莉雅专注讲课的时候，偷偷将身体往后靠，然后双手抓着笔记本，遮住了自己的嘴巴，用很轻很轻、但恰好可以被林格听见的声音道：“怎么样，林格，是不是和以前的心教堂一模一样？”

“是啊。”林格没有提醒她应该专心上课，倒是压低了声音回道：“我没想过你能做到这种程度。”

“嘿嘿。”梅蒂恩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萝乐娜姐姐在帮忙，我只是画了几张图纸而已。”

“对了，林格。”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既然教堂已经重建好了，你以后还会在这里举行七礼吗？”

“……”

这个问题令林格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才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道：“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这里已经不是心教堂了，梅蒂恩。”

“林格……”

“这里是教室，所以，专心听课吧。”

“哦。”

前排传来梅蒂恩低沉的答复。

两人没有再交谈。

只有圣夏莉雅讲述女神教义的声音，还温柔地回荡在穹顶、长廊与彩绘玻璃窗的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