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想欺负小孩子吗？

“不许欺负我奶奶！！！”

愤怒的声音骤然间回荡开来，让正在对峙的双方都怔了一下。身为虚无之界的主人，蒂梅丝显然比奈薇儿更有余裕，因此也更早地做出了动作。她下意识地回过头，便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撞破了黑与白的世界，一头闯入了坍塌破碎的空间内部。她仿佛没有受到终焉之力的影响般，笔直地从那些幽邃的黑洞与炽烈的白洞间飞过，一往无前的气势，竟叫人觉得有些倔强。

而且，不知为何，蒂梅丝总觉得对方身上有股令人熟悉的气息，虽然很淡很淡，几乎像埋藏在雪中的冰块般不起眼，但她就是能感觉出来，并因此反应慢了半拍，没能及时阻止对方的侵入。

但是，蒂梅丝没有反应，不代表虚无之界本身不会做出反应。对于一种存在意义便是将整个宇宙吞噬殆尽的力量来说，任何物质性的概念闯入自己的领域，都是无法容忍的挑衅。无论是为了保护主人的安全，还是为了证明虚无的威权不容挑衅，它都将给予那个胆大妄为的敌人最深刻的教训。

于是，在那个娇小的身影闯入战场的同一时刻，整个虚无之界便如同沉睡中惊醒的巨兽般，发出了足以震撼宇宙的威吓咆哮。刹那之间，呼啸掠过的黑洞与白洞都陷入了诡异的停滞，相互链接的双星系统在高速的运动中瞬间切换至静止的状态，纷纷悬停在天上，如同亘古以来寂灭黯淡的星体。整个停滞的过程没有丝毫缓冲，甚至连肉眼都无法捕捉到这由动至静的变化，仿佛它们的存在状态原本就是如此沉寂，而先前所目睹的运动状态才是假象。这种转变从物质的角度来说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对于原初的虚无而言，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状态改变的时刻，力量的性质也发生了改变，在同一个双星系统内部，象征着坍塌与收缩的黑洞逐渐隐没，而象征着膨胀与扩张的白洞却释放出了刺灼的光芒，凝固于其中的能量因此爆发，一股磅礴的引力潮汐瞬间席卷着掠过了整个虚无的领域，形成了肉眼可见的弧状波纹，犹如星体爆炸后喷发出来的炽烈火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空间，在挣脱了力场的束缚后，又不受控制地往更远的方向扩散，在万分之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内，便撞上了那个娇小的身影，并似乎下一刻就会将她吞噬，彻底淹没。

“蕾蒂西亚！？”从没想过孙女会在这种时候出现，还做出了这么危险的举动，眼睁睁目睹这一幕发生的女伯爵失去了一贯的从容，焦急地喊道：“别过来！快离开那里！”

但蕾蒂西亚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前硬冲，她原本就是如此莽撞冲动的性格，何况此刻对奶奶的担忧已经压住了其他的心情，让她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你这个坏家伙！”

面对近在咫尺的引力潮汐，小蝙蝠的脸上没有半点害怕，反倒一脸愤慨，咬牙切齿道：“我才不会让你欺负奶奶呢！”

蒂梅丝听到了这句话，微微一怔，随即她仿佛是下意识的动作般，轻轻伸出手拂过了虚空。那五根纤长苍白的手指给人的感觉是如此柔弱，却轻而易举地抚平了一场正在席卷的风暴，由炽烈的白洞中喷涌而出的弧状波纹在顷刻间荡然无存，连半点声息都没有发出便泯灭在了黑与白的世界深处。高空上悬挂的一轮轮巨型天体在一阵耀眼的闪烁后渐渐黯淡下去，空间中密布的破碎裂痕迅速弥合，施加在物质身上的引力负担也不复存在。

蕾蒂西亚感到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不再有之前那种在泥沼中挣扎前进的负重感，她轻轻地咦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撞了上去，一头撞在了刚刚收回手的蒂梅丝身上。

“哎呀！”

魔女料到自己突然收回终焉之力的举动可能会让战局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却没料到居然是这种变化。她骤然间感觉腰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一颗坚硬的石头脑袋撞了一下，整个人在这股力道的冲撞下，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踉跄了几步后倒在了地上，脸庞因吃痛而浮现出委屈的表情，眼角似乎也挂上了几滴晶莹的液体。

“哇啊啊啊！”

身为始作俑者，蕾蒂西亚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甚至比蒂梅丝更加猝不及防，因此没来得及控制好前冲的力道，撞上了蒂梅丝后，整个人又不受控制地往前冲了一段距离，尽管过程中靠本能张开了蝠翼，尽力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但依然无法改变最后是脑袋先着地的结局，并且还在地板上哐哐当当地翻滚了几圈后，才头晕目眩地停了下来。

她仰面倒在地上，双手双脚呈大字型张开，眼神涣散失去了焦距，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头、头好晕啊，我在哪里，怎么有两个天花板，咦，还有两个奶奶？”

“……”

在终焉之力被魔女收回的时刻便摆脱了束缚，急匆匆赶来查看孙女情况的奈薇儿无语了一下，却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计较细节的时候。她一把抄起还有些迷糊的蕾蒂西亚，夹在腋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展开背后一双巨大的蝠翼，轻轻一扇，在封闭的空间内掀起了猛烈的风暴，下一刻便化身为一道血红色的流星，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逃离。

潜入行动已经失败了，而且还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强敌，既然如此，不如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能及时通知圣夏莉雅和林格他们撤退，万一被困在这里就糟糕了。

“呜、好痛……”

蒂梅丝此时刚刚揉着隐隐作痛的腰部从地上站起来，对于奈薇儿的逃跑毫无办法，似乎也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不过，在那道血红色的流星从身旁掠过的转瞬即逝的刹那间，她似乎看到那位穿着黑白色女仆装的小女孩朝自己扮了个鬼脸，明明是被人夹在腋下，依旧神气十足的模样，但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倒觉得十分可爱：“呸！你这个坏家伙，我都说了，不会让你欺负奶奶的！要是下次你还敢来，我就再撞你一次……”

最后那句话还未落下，她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视线中，只有稚嫩的嗓音还回荡在空气中，让蒂梅丝恍惚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不是什么坏家伙……”

她无力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随后低头看了看苍白的双手，一想到自己的力量差点杀死了一个幼小的女孩，便感到一阵后怕与空虚。她忽然无奈地笑了，笑声中似乎有股自嘲的意味：“居然被小孩子讨厌了，我这个‘安徒生’做得可真是有够失败啊。”

分明应该是给小孩带来希望与幸福的童话作家才对。

唉。

沉重的叹息声，回荡在一片狼藉的秘密书房中，久久仍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