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会让我讨厌你吗？

宴会还未结束，蕾蒂西亚便打着“早睡早起”的名义，悄悄溜走了，顺便还带走了小伙伴梅蒂恩以及宿敌谢米。但是身为云鲸空岛上最令人头疼两个问题儿童之一，她岂会如此乖巧老实？很明显另有图谋嘛。

话虽如此，但看在孙女今晚还算老实，至少坚持吃完了一整份蔬菜沙拉的份上，老奶奶奈薇儿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放在心上。

三个小女孩聚集在梅蒂恩的房间内，商议大事。

“我觉得，”谢米坐在小圆桌上，抱着小胳膊，一脸深沉道：“今天宴会上的焦糖牛奶布丁有点太甜了，大姐制作甜品的时候应该加了过量的糖，这可是极为严重的失误。”

“我们要讨论的才不是这件事。”

蕾蒂西亚鄙夷地看着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你的脑子里只有吃吃吃吗？我看你干脆不要叫旅人妖精，改名叫贪吃妖精算了！”

她借机发挥，狠狠地在梅蒂恩面前抹黑谢米的形象，但小妖精可不会坐以待毙，立刻予以还击：“总比你这个吃蔬菜沙拉都要奶奶追着喂的家伙好吧！明明一千多岁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真是不知羞！略略！”

她朝蕾蒂西亚扮了个鬼脸。

蕾蒂西亚不为所动，相反，眼神还更加鄙夷了：“说得好像你不是被姐姐们管着一样，整个云鲸空岛，把森林里的松鼠和溪流里的鱼都算上，谁不知道你怕两个姐姐怕得要死，不然，为什么你不把焦糖牛奶布丁太甜了这件事告诉你大姐？是不想吗？”

“呜哇！”小妖精被戳中了痛处，但还是咬紧牙关不愿服输：“那、那是有原因的，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大姐，虽然看起来很温柔体贴，但如果你敢打扰她午睡，或者说她做的菜不好吃，那她生起气来的样子你根本难以想象！比守夜人和白银狂犬还要可怕一千倍好吧！”

“唔。”

很扯淡的理由，但蕾蒂西亚居然有点相信了，或许是感同身受的缘故吧：“怎么听起来和我奶奶一样，她也是平时总自称为优雅的帝国贵族，但只要有人偷喝她的红茶，或者质疑她的读书品味，她就会很生气，然后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说到这里，小蝙蝠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脸上浮现出心有余悸的神色，显然那所谓的“很可怕的事情”，确实很可怕，以至于给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原本正在争吵的两人抬头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带着“原来你也……”的意味。

见一秒前的宿敌一秒后突然惺惺相惜起来，梅蒂恩不禁有些无语，不得不轻声咳嗽提醒她们：“那个，我们要聊的好像不是这件事吧？”

对哦。

两个人这才如梦初醒，表情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蕾蒂西亚先回过神来，本来这场内部会议也是由她先主张的，便当仁不让地开口问道：“梅蒂恩，呃，还有谢米，你们觉得爱丽丝那个提议怎么样？”

谢米扮演着小团体中常见的迷糊角色，挠了挠脸颊，一脸茫然：“什么提议？爱丽丝那个笨蛋能有什么好提议？”

我看你比爱丽丝还笨！

谢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就是关于让希诺入伙的提议啊！你们觉得有可能实现吗？”

“你说这个啊，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呀。”谢米一向都是没所谓的：“希诺人蛮好的，上次还请我们吃甜甜的蜂蜜呢，让她入伙有什么不好吗？你该不会是见人家长得比你漂亮又比你成熟，所以嫉妒了吧？”

借机发挥抹黑竞争对手这种事，不是只有蕾蒂西亚会用，小妖精用起来也是驾轻就熟，毫无违和感。

眼见蕾蒂西亚脑门上已经冒出青筋，下一轮世界大战很快就要开启，梅蒂恩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哈、哈哈，不对哦谢米，我想蕾蒂西亚说的应该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关于希诺的诅咒吧？”

她看向小蝙蝠，后者轻轻点头，顺便挖苦了一句：“没错，还是梅蒂恩你比较聪明，不像某些人，明明有个脑子，却从不用来思考。”

谢米灵光一闪：“你是指爱丽丝吗？”

蕾蒂西亚：“啊这！”

我竟无言以对。

不过爱丽丝一向是无所谓的。

梅蒂恩捏着下巴，脸上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思索神色：“至少这一次，我觉得爱丽丝姐姐的提议很有道理。虽然希诺姐姐的诅咒听起来很可怕，但只要不触发就没事了嘛。而且我们又一定需要希诺姐姐入伙……呃，入队，才能开启天之圣堂的门扉，见到女神大人。从这一点来看，只有爱丽丝姐姐的提议能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吧？”

“不，梅蒂恩，你太天真了。”蕾蒂西亚却摇摇头，不是很同意小伙伴的看法：“竟真的觉得这个诅咒能够完全规避，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意外因素太多了。根据我的经验，像这种绝不能踏上战场的人，最后通常都是会踏上战场的，希诺也不例外。”

谢米好奇道：“哦，你有什么经验？”

“上战场的经验。”蕾蒂西亚双手抱胸，颇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别忘了，我奶奶可是墨托许帝国的缔造者之一，在战场上，这种事情我可是见得多了，无论是不想踏上战场但还是被迫踏上战场的人，亦或是为了胜利而牺牲的人……我都见过许多，那种感觉，你们这些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自觉有着丰富的沙场经验，她已经将自己归入了大人的行列。

“哦哦。”梅蒂恩似懂非懂地问道：“可你不是把过去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吗，蕾蒂西亚？”

“呃！”小蝙蝠的神色明显僵硬了一下，不是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但因为提问的人是梅蒂恩，所以姑且还是小小声回道：“应该是忘了，但最近做了很多奇怪的梦，所以……”

“哈哈哈！笑死我了！”谢米不等她说完便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在桌子上打起了滚：“看你那么严肃的样子，我差点就被你唬到了，结果根本就是拿着梦到的事情装神弄鬼嘛！要是做梦也算经验的话，那我早就是我们旅人妖精一族的大长老了！”

蕾蒂西亚脸一沉：“你这句话侮辱了我们瓦伦希尔德家族一千年的历史，我要你立刻道歉！”

“一千年……而已？”

“哇呀呀，你惹龙惹虎也不该惹我，我忍屎忍尿也忍不了你！来战！”

“你要战，那便战！我可是继承了树夫人、小太阳、哭哭蘑菇和炸胆意志的女人！石精战神，出来罢！”

两人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不过剑拔弩张的同时，却时不时瞄一眼旁边的梅蒂恩，似乎希望有人能开口阻止她们，不要让这一时的口角之争，破坏了她们之间真挚的友谊。

“好了好了好了。”

果然，梅蒂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两人的战前准备，说实话，无论是蕾蒂西亚还是谢米，在她眼中都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然而这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孩应该对自己分别有一千岁和四百岁高寿的小伙伴说的话吗？所以她只能在心中感慨两句，年龄与心智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然后将逐渐跑偏的话题拉回来：“然后呢，蕾蒂西亚？你觉得这是不合理的吗？希诺姐姐不应该加入我们？”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如果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们为什么要听爱丽丝那个蠢货的话呢？”

“更好的办法？”

梅蒂恩和谢米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些茫然：“什么办法？”

虽然蕾蒂西亚单方面觉得爱丽丝姐姐是个蠢货，但说实话梅蒂恩觉得她这次提出来的建议还算不错的，难道小蝙蝠另有高见？

“我说你们，”蕾蒂西亚一看她们的反应，当即有些不满，鼓起腮帮子道：“该不会忘了我的王权是什么吧？”

啊这。

她不说的话，梅蒂恩和谢米还真忘了。

“我记得是什么……贪生怕死王权？”谢米歪着脑袋，语气有些不确定。

嘭！

小蝙蝠直接拍案而起：“怎么可能是啊！是永恒王权、永恒！我可以轻松赋予任何人永生的力量，只要让对方喝下我的血液，这就是身为永恒王权的我所掌握的、至高无上的力量啊，像你这种小妖精根本就不懂吧！“

“这么说你很懂咯？”谢米还在犟嘴。

“至少比你懂！”蕾蒂西亚冷哼一声：“而且梅蒂恩也很懂，你看，她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不愿承认自己智商有问题的谢米便看向好朋友，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然而粉发小女孩只是尴尬地笑了一声，然后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大、大概是吧！蕾蒂西亚的意思是，只要让云鲸空岛上的大家都喝下她的血液，这样希诺姐姐的王权就相当于没有副作用了。”

“就是这样！”

果然还是梅蒂恩最懂我了，蕾蒂西亚双手抱胸，得意地想到。

”可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哦，蕾蒂西亚。“粉发小女孩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小蝙蝠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副我被背叛了的表情，极度震惊之下，甚至还爆出了爱丽丝的口癖：“为啥呀梅蒂恩？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对云鲸空岛的大家来说，意义很重要吗？”

如果希诺无需顾虑诅咒，可以尽情发挥她作为胜利王权的力量，那么，接下来的旅途无疑会轻松很多，过去一直被教团联合撵得东奔西跑的云鲸空岛，也终于拥有了与那些魔女以及可怕的构装机甲正面一战的实力。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蕾蒂西亚才会主动提议，想要用自己的王权为希诺解决困境。若非如此，她和那位少女骑士的关系，可还没有好到托付血液的地步。

她正想认真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可是，梅蒂恩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便让她所有争取的话语都噎在了喉咙里，难以说出口：“因为，你的王权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啊。”

秩序王权，皆有诅咒。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看，蕾蒂西亚的诅咒与希诺的诅咒其实性质相似，都需要以生命作为代价。区别在于，希诺追求胜利，牺牲的是身边之人的生命；而蕾蒂西亚赋予永生，牺牲的却是自己的生命。

有时候梅蒂恩甚至会觉得，刨除满月轮回这一点，蕾蒂西亚的诅咒甚至可以说是最正常的，因为永恒这种概念太过绝对了，如果永恒之力能够毫无代价地赋予或索取，宇宙的平衡一定会被打破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粉发小女孩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承受诅咒而无动于衷，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心疼蕾蒂西亚，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提议。

“我没什么所谓的。”

被梅蒂恩指出这一点后，蕾蒂西亚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我和你们不同，我又不会死，所以，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这个诅咒，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蕾蒂西亚？”

梅蒂恩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她的声音依旧轻轻柔柔，像棉花一般柔软，但不知为何却让蕾蒂西亚有些不敢面对了，眼神游移不定，心虚地回避了她的视线，语气吞吞吐吐：“不、不对吗？”

“当然不对呀。”

梅蒂恩摇了摇头：“首先，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谁替谁牺牲的道理，我想希诺姐姐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明确告知了自己的王权与诅咒，希望我们能够在认清代价的前提下，慎重地做出决定；其次，你的诅咒好不容易才在林格、小夏姐姐和奈薇儿小姐等许多人的努力下有所好转，但如果你这么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王权之力的话，谁能确保它会不会忽然恶化，甚至比从前更严重呢？最后，我想你自己其实很清楚以上这两点，要不然为什么只找我和谢米商量，却不找林格他们呢？因为你知道他们绝不会接受这个提议的，对吧？”

看着逐渐哑口无言的蕾蒂西亚，粉发小女孩一字一句，非常严肃地说道：“可是我要告诉你，蕾蒂西亚，我也不会接受的。”

“因为女神曾经教导我们，要珍惜自己与他人的生命，唯有如此，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然而，蕾蒂西亚，是不是因为王权与诅咒的缘故，使你从来没有珍惜过自己的生命呢？”

粉发小女孩轻声道：“我觉得那样很不好哦？会让我有些讨厌你的。”

“呜、呜哇！”

可怜的蕾蒂西亚，被最后一句话击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