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脸就像一张白纸,记录了生活的种种过往和经历。所以,过得怎么样是骗不了人的。
虽然张八荒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但张巳合还是看出了他的窘迫。他看到鸠形鹄面、满脸沧桑的张八荒心里五味杂陈,硬是挤出一丝笑容表情尴尬的说道:“你们成亲那天我真的走不开,我打听好久才找到你,嫂子好像心里有气,她一直斜着眼看我。”
张八荒一肚子苦水,心里委屈至极,这算哪门子成亲?不过是给人当牛当马而已。可看到了张巳合,他又不想将自己的窘迫说出来,只是擦擦脸说道:“别在意,她正着眼也看不到你。我们成亲也没办宴席。反正这事嘛,就是个走个过场。等以后再说,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张巳合拍拍张八荒身上的稻草,张八荒傻笑几声往后退几步。张巳合掏出几块银元塞进张八荒手里,示意他装在自己身上千万不要声张。
张八荒说什么都不要,张巳合态度坚决,扫视一下四周小声说道:“我现在不缺这个,你拿着吧!”
张八荒听到这话立即来了兴致,忙问道:“你做什么挣得?”他想问张巳合能不能将自己带去,可心里最想说的话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张巳合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说道:“城里最富有的人知道是谁不?”
张八荒摇摇头,但两眼放光示意张巳合继续说下去,张巳合说道:“他叫金义满,人都叫他金太爷。他家有花不完的银元还养了很多马,我帮他喂马这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张八荒盯着张巳合,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结结巴巴问道:“现在还有这样的人?他家底难道会有几千银元这么多?”
张巳合苦笑一阵没有多说什么。一个没见过泰山的人会以为一个土丘就是最大的山,任你如何描绘他们都想不到泰山的样子。张八荒抓耳挠腮,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放牛、喂马这些活了。你做的那些事要是让我来做的话,肯定轻车熟路将马养的膘肥体壮!”
张巳合并未给张八荒想要的答案,只是感慨良深的说道:“你以为的喂马只是喂饱马而已?没有那么容易的事!说了你也不明白。再说了,喂马不需要多少人,你安心的好好过日子,不用担心我,以后我再来看你!”
张八荒做梦都想像张巳合一样给人喂马,他觉得这件事情是最简单、最幸福的差事,实际上张巳合却对这个差事深恶痛绝。张巳合也有自己的愿望,那就是想跟着自己的瘸腿三舅学木工。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瘸腿三舅也对自己的行当同样恨之入骨。人人都有难言的苦涩,只是有人咬着牙一言不发而已。
张八荒装模作样拉着他的衣袖留他去家里吃饭,张巳合却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一刻都不敢耽误。他看得出张八荒的窘迫,别说自己没时间,即便是自己有时间,这顿饭也是万万吃不得的。
张巳合走了,张八荒忘记了饥饿。他想找三凤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但三凤毫不理会,连房门都懒得开。她从心底就没瞧得上张八荒和张巳合这对穷困潦倒、敝衣枵腹的兄弟。
次日一早,张八荒仍旧沉浸在喜悦中,干活特别卖力。更开心的是今天朱千牛也没有为难他。张八荒在卖力的干活之时,还不忘翻出银元左看右看,并自言自语道:“究竟做什么才能得到这玩意呢?要是金义满家所有银元都归我该多好?到时候就买一板车窝窝头,睡醒了吃,吃困了睡。”
张八荒一想到干不完的活就叹息不止,觉得就像是几个大石头压在自己背上。他背不动,三凤却用鞭子全力抽打他,从不考虑从他背上拿下几块石头。反抗?看似简单,实际则无比困难,大多数顶撞主人的牛马就只有一个下场。想到这里,张八荒又低声咒骂几句。骂到后来他也有些迷茫,不知是该骂三凤还是该骂朱千牛,细细思考一番,他突然抽了自己几个巴掌。
太阳落山,张八荒扛着锄头收工回家之时,邻居看到他捂着嘴偷笑。张八荒走过去之后,就听到邻居小声议论道:“中午太阳多晒啊,你应该割点青草让三凤给你编个帽子戴着!”
邻居说完,旁边马上有人接茬道:“他就是想多干点活,买三尺绿布给三凤做个大褂和裤衩。”
张八荒明白这番话里的意思。元时期,“娼”只能穿绿色,明朝朱元璋下令,“娼”的丈夫只能头戴绿巾。这些历史都是张八荒听说书人讲的,看来三凤做的丑事已经人尽皆知,张八荒却别无他法。
回到家门口,张八荒用脚小心翼翼地的踢开大门,这时候三凤不耐烦的让他去瓜棚看瓜,张八荒心知肚明,他嘀咕一句道:“你是让我给黄盼文腾地方?咱俩孬好也算个夫妻,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何?别以为我憨,我是不屑耍小伎俩而已。”
三凤正在油灯下瞪着斗鸡眼给黄盼文缝衣服,满眼都是黄盼文的样子,突然被张八荒打扰了兴致,气的她立即从地上弹起,就像是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向张八荒冲过来。两只手像是两个大钹,边骂边拍节奏感十足。张八荒躲闪一阵只能转身撤退。胜负已分,三凤却仍不解气,她唾沫横飞、不依不挠,越骂越起劲,越骂越狠毒,一口白沫盖住了她黝黑的厚嘴唇,大有将张八荒吞下肚的架势。
门口很快围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