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亮翻过天空的一半,白谦之才悄悄带上孩子们的房门来到外面。
“苍?”
不知道苍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在外面等着了。
“呵呵,照顾这几个孩子很累人吧。她们有给您添麻烦吗?”
“麻烦倒谈不上,被拉着问了很多问题就对了。”
两人嘴上聊着,同路到白谦之的房间前。
“恩人,谢谢您特地送青回来。那孩子的性格直来直去,很容易得罪人。”
苍站在门口向他道谢。
“另外,也谢谢您照顾那几个孩子。”
“非要说的话,其实应该我向你道歉才对。”
白谦之在屋子里收拾着换下来的衣物,尽量避免和苍面对面对话。
“你肯定是不会跟我说,但我知道我的事给剧团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害得你们出门都得打扮得严严实实才行。而且,我也不该对孩子们灌输那种阴暗的想法。”
“恩人一定要道歉的话,妾身觉得应该是为您的过分温柔而道歉。”
“啊……嗯。我懂。这个样子确实很招人恶心来着。”
白谦之点头。他对自己的做法姑且算有自知之明。
“妾身并不认为恩人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不妥,这个世界的居民们毕竟已经没办法期待勇者出现了。”
“那是对成年人而言吧。对孩子那样果然还是……”
“那些孩子也始终会长大呢。”
苍仿佛自言自语。
“总有一天,她们会意识到故事里的勇者,只是故事人物而已。”
“苍呢。有勇者和没有勇者的世界,你会比较期待哪一边。”
白谦之慢慢地发问。
“妾身不太清楚。”
苍对他摆出平静笑脸。
“对妾身来说,勇者是一群已经成为传说的人。妾身不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故事和想法,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和他们相遇的话,应该用什么心情去对待他们。妾身觉得恩人的话说得很对,没有好好去了解过,只是单方面被勇者拯救的人们就算再次面对困难,也只会不断地祈祷勇者再次到来。总的来说——现在的我们即便没有勇者也还是在生活,就算有勇者我们也迟早会死去。如果是因为妾身的期待才导致他们的出现,妾身会对他们有负罪感。”
“负罪感吗。”
白谦之低声呢喃。苍的话提醒了他。
负罪感这种东西,不仅仅是拯救的那一方会有。
被拯救的那一方也会有。
如果不能互相了解的话,双方都只会怀抱着同样的负罪感而活,认为是自己给对方添了麻烦。
这是一个悲伤的死循环。
“恩人呢。”
苍又问他。
“如果是恩人的话……会比较期待哪一边?”
白谦之陷入沉默。
短暂的身体僵硬后,他把收拾好要拿去洗的衣物交给苍。
同时给了她回答。
“以我个人的情感来说,我会比较期待没有勇者的世界。因为勇者只是一群顶着救世主标签的普通人,他们不是万能的,也会觉得痛苦;也会觉得疲惫;也会被杀死。毕竟你看,要是勇者真有故事里那么无所不能,这个世界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状况对吧。所以归根结底,所谓的「勇者」,就是用自己生存的权利去换取别人生存的权利,他们甚至连战斗的理由都不需要就可以踏上战场。但他们之中,或许不少人还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有必须要回去的地方;有必须要去见的人。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没办法接受。”
“不过。”
白谦之的脸上流露出苦涩的微笑。
“以故事性来讲的话……果然还是有勇者的世界会比较美好吧。”
“恩人……”
“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白谦之转过身,不再让苍看他颤抖的表情。
“恩人……您也是,要好好休息。晚安。”
苍原本还应该有话想说,但最终放弃,轻轻帮白谦之带上了门-
入眠之后,白谦之难得地没有做梦,顺利迎来早晨。
“您醒了?您换下的学士服已经洗好烘干过了。”
苍还是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房间里,看他醒过来就拧好热毛巾递过来,打算替他更衣。
“换衣服还是我自己来吧。”
就算只是脱下睡衣穿上裹袍,全程都有穿着贴身衬衣,白谦之始终还是一名身体健全的年轻男性,不太能招架这种程度的服侍。
“嗯,早餐也准备好了。恩人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妾身会把它们端过来。”
苍背对着他,没有出门的打算。嘛……算了,就那样吧。
“关于那个。”
白谦之换衣的动作一顿。
“我听青说,你们过段时间要办一场很大的演出来着。”
“是有那回事来着……您也想来看吗?”
“呃,其实我是想问你们剧团还缺不缺帮工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