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晴。
与近些时日阴雨连绵的福建福州府所不同,彼此相距千里之遥的上虞县却是烈日当空,滴雨未下。
虽然天色才刚刚大亮,距离一天中最为燥热的晌午还有些许时间,但不时刮起的热风仍是令人叫苦不迭。
纵然如此,上虞县城的城门两侧仍是矗立着数十名手握兵丁的士卒,城头更是人影绰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并且在不算宽敞的城头上,除了身着破旧鸳鸯甲的兵丁之外,还有不少家丁,农户打扮的汉子,警惕的眼神中带有一丝紧张,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城外的百姓。
受这些兵丁情绪的影响,城外"毫不知情"的百姓们也是紧张起来,也不敢在像往常一样,与相识的兵丁攀谈,只是低着头,急匆匆的进城,心中揣测城中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墙皮已然有些脱落的城头之上,一身青色官袍的上虞知县神色惊慌的立于头顶的日月军旗之下,微微眯着眼睛,叫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也许是近些时日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其脸颊全然不复往日的圆润,竟是消瘦了不少,眼眸深处也多出了不少血丝。
约莫半个月前,他从城中"海盗"刘香处得知,城外的码头上近些时日出现了不少形色可疑之人,极有可能是销声匿迹数十年的倭寇。
事关倭寇,纵然贪赃枉法如他却也不敢等闲视之。
大惊失色之下,赶忙将"海盗"刘香及城中其余几位富商一并请到了县衙当中,并且从码头的水手船夫口中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短暂的思考过后,他便毫不犹豫的将上虞县近些时日发生的一切书写于信,并且派遣心腹星夜兼程赶往南直隶,面见守备太监。
他虽然"经营"上虞县数年有余,也攒下来不菲的身家,但在官场中仍是"人微言轻"。
若是按照规矩,将此事层层上报,只怕待到倭寇乘船漂洋过海抵达这上虞县,自己的奏报还没有递到杭州城中的督抚大人手中。
为此,心性果断的他近乎是以"搏命"的心态命令心腹携带毕生所"经营"的家财赶往南京,求见南京守备太监。
他考虑的很清楚,倘若倭寇来犯,这偏安一隅的上虞县瞬间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自己在任上的种种行径也会被朝廷查的清清楚楚。
届时以当今天子那"凉薄"的性子,自己焉有命在?
相反,倭寇自古以来便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倘若自己能够"示警有功",令治下百姓免去一场生灵涂炭,料想当今天子念在这份功劳在,也会宽恕自己过往的罪行。
甚至还有可能念在这份功劳上,将自己十余年不曾有所变迁的官职往上挪一挪。
毕竟自己虽然确实"贪了点",但多是来自城中富绅豪商的孝敬,并不曾压榨治下百姓。
而且这些富绅豪商因为多数从事"走私"的生意,与城中百姓也没有利益往来,故而也不存在仗势欺人的情况。
如此情形之下,自己提前将"倭寇来犯"的消息告知给朝廷,当有极大可能免去一场杀身之祸。
"大人,刘员外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上虞知县的沉思。
放眼望去,只见得一身华服的"海盗"刘香正在两名差役的引领下立于城楼附近。
"快请过来吧。"大敌当前,双方自是放下了之前的些许私怨。
咚咚咚!
清脆的叩首声响起,只是还不待刘香将礼行完,上虞知县便是一把将其搀起,颇为热切的说道:"贤弟快快请起。"
虽然眼前这刘香身上毫无功名,并有极大可能是曾被朝廷招降的"海盗",但倭寇面前,大家同为"汉人",哪里还有功夫去计较那些繁文缛节。
更何况倘若此次"倭寇来犯"真如眼前的刘香所说,并没表面上看上去这般简单,实则另有隐情。
只怕眼前这其貌不扬的"海盗"也会一步登天,甚至步入官场,接替其口中"野心勃勃"的福建副总兵郑芝龙。
"大人,福建紧急军情。"
像是没有察觉到眼前知县所释放出来的善意一般,刘香草草拱手之后便是迫不及待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并递到了上虞知县的手中,语气很是严肃。
闻声,上虞知县嘴角的淡笑便是一僵,随后赶忙翻开了刘香递过来的书信,并一目十行的阅读起来,喉咙深处也是发出不知所谓的低吼声。
尽管朝廷至今没有半点消息,但他却毫不怀疑手中书信的真实性,毕竟刘香本就是"海盗"出身,又与福建副总兵郑芝龙素有间隙,在福建安插些人手也是在正常不过。
"福建巡抚南居益大人已是下令沿海府县戒严,并从福建水师出海,以防不靖。"
心事重重的上虞知县才刚刚将手中书信内容看完,便听得身旁的刘香的声音缓缓响起。
"如此一来,虽是能够保证福建沿海府县无恙,但我上虞县,便是危险了..."
呼。
近乎于下意识的,上虞知县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也是泛起了一抹骇色。
机敏如他,自是迅速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