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没有料到兵部尚书王在晋的言辞如此犀利,面色涨红的毕自严一时间竟是为之语塞。
但待其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愤怒的挥舞着双臂,重若雷霆的咆哮也是随之而来:"糊涂!"
"我大明穷兵黩武多年,财政已是岌岌可危。"
"值此动荡之际,岂可意气用事?"
胸口剧烈起伏的毕自严全然不复昔日"老好人"的形象,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在不断抽动,显得很是气急。
有些话,他不能跟天子说,但还不能跟你王本兵说了?
纵观天子继位这几年,大明几乎就像是一艘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没有半点停歇的时候,但就算是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也要考虑到磨损,老化等问题。
虽然朝廷官兵在解决"内忧外患"的时候近乎于百战百胜,但朝廷也为此付出了上千万两白银。
这也就是天子通过改革农政,整饬商税并大力发展海商等方式,为朝廷筹措了大量税收,不然大明这艘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早就在轰鸣声中报废。
"两位,稍安勿躁.."
见兵部尚书王在晋作势便要起身反驳,一向少言寡语的次辅刘鸿训却是缓缓起身,轻轻摆手,充当起了和事佬。
待到二人情绪有所缓和之后,方才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曾听闻,那郑芝龙在福建任职的时候,便与日本当地的华侨多有来往,不知可有此事?"言罢,刘鸿训便是轻轻看向身旁的孙承宗。
见众臣的目光望来,一直作壁上观的孙承宗不由得轻轻颔首,眉头也是为之皱到了一起。
早在天子有意"招降"那李旦的时候,他便曾就此麾下死忠多是些穷凶极恶之辈提出异议,其中矛盾最为突出的便是这郑芝龙。
与绝大多数后续加入李旦麾下船队的水手船夫所不同,郑芝龙自幼便随其舅父到了澳门,并在海外长大,对于大明并没有太多的认同及归属感。
此次官至福建副总兵的郑芝龙趁夜色袭杀城中守卫,并裹挟船队出逃便是最好的证明。
自太祖建国以来,朝廷还从未发生过一镇总兵公开叛逃的例子。
即便是昔日建州女真于辽东如日中天的时候,主动开城投降的也无非是诸如李永芳这等存着"囤货居奇"心理的寻常参将之辈。
"如此说来,此次倭寇来犯我大明,也是这郑芝龙从中推波助澜的了。"刘鸿训的声音愈发激昂,脸上的表情也是变的肃穆起来,使得官厅中的气氛都是为之紧张了不少。
"次辅,"眼见得众人的情绪即将被调动起来,户部尚书毕自严便是脸色发黑的呼喝道。
一旦坐实郑芝龙有"通敌"的罪名,朝廷便再也没有了退路,只剩下"远征"这一个选择了。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那郑芝龙放着好端端的副总兵不做,却铁了心要叛出我大明,无非是由更大的利益从背后趋势。"
"而红夷人之所以不惜与我大明交恶,也要庇护那郑芝龙,无非也是为了利益罢了。"
在文渊阁群臣或迷茫或迟疑的眼神中,次辅刘鸿训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满是自信。
"次辅说的是。"
即便"执拗"如毕自严,也不得不承认刘鸿训的这番话语极有道理,但所谓的"利益"究竟到了何种程度,竟然让红夷人都愿意为郑芝龙所奔走。
一时间,偌大的文渊阁官厅只剩下了众位朝臣粗重的呼吸声,静的连窗外吏员的脚步声都能够听清。
"阁老,诸位大人.."不知过了多久,官厅中的沉默被一名吏员小心翼翼的呼喝声所打破。
放眼望去,只见得一名身着皂衣的吏员正双手捧着一本奏疏:"司礼监刚刚送过来的奏疏,一炷香前才刚刚抵京。"
闻言,文渊阁内的重臣便是一惊,皆是将目光放在那本奏疏之上。
一般来说,除却地方叛乱或者边镇遭袭等紧急军情之外,一般奏疏都要经通政司,送至司礼监,方才能够来到文渊阁。
这一套流程下来,没有小半天的功夫是不可能的。
并且早在天不亮的时候,他们便齐聚这文渊阁,未曾听闻有奏疏送至通政司,说明这奏疏走的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路子。
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些许不安,内阁首辅方从哲轻轻招手,将吏员递过来的奏疏接过。
顾不得其他,首辅便是一目十行翻开起来,但几乎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眉眼间便是涌现了一抹讶色,呼吸更是急促起来,脖颈处隐隐有青筋暴露,显得极为激动。
许是感受到身旁同僚殷切的眼神,方从哲径自将奏本传递给身旁的次辅,一双迷茫的眸子猛然看向东南方向,本就瘦弱的身子竟是显得摇摇欲坠。
刘鸿训快速接过奏本,待到看完其内容之后,一抹异色也是于双眸间涌现,随即又递给了东阁大学士孙承宗。
相比较之前两位阁臣的"讳莫如深",曾经长期担任兵部尚书一职的孙承宗倒是显得直白许多,一脸喜色的呼喝道:"景会兄,这一次,我大明怕是不得不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