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色尚未大亮,京师上方还有一层稀薄的晨雾,但温度却很是宜人。
尽管巍峨的城门才刚刚开启不久,但位于紫禁城以南的兵部署衙及通政司外已是人满为患,瞧上去很是喧嚣。
自当今天子继位以来,本已然隐隐有些沦为"清水衙门"的通政司便是重新炙手可热起来,正门外每日都有京中豪绅富商的家丁下人等候于此,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知晓朝廷的诏令。
通政司尚且如此,作为主管天下兵马大权的兵部署衙就更加热闹,不知有多少双在明里暗里注视着此地。
辰时刚过,在署衙外众人殷切的注视中,一名穿着干练的中年吏员急匆匆的于署衙中走出,身后还跟着十余名杂役,手中皆是捧着厚厚的执掌。
见状,本是分散在街道两侧,低声闲谈的众人赶忙争前恐后的围了上来,神情很是殷切。
昨日太阳落山之前,宫中便是有消息传出,声称朝廷或将组织大军,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日本"进行远征。
经过一夜的发酵,这则足以振奋人心的消息已是在北京城内人尽皆知。
饶是早就知晓当今天子"武德充沛",但朝廷此次反应如此迅速,态度如此强烈,仍是令不少人始料未及。
"肃静,肃静.."眼见得人群愈发嘈杂,为首的中年吏员便是挑了挑眉头,随即示意立于署衙门口的侍卫们拿着棍棒上前,似是想要维持秩序。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些身着甲胄,手拿兵刃的士卒终究还有一定的威慑力,故此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人群便是渐渐安静下来。
见状,中年吏员便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但不待其开口,便闻听人群中传来一道厉呵:"还愣着作甚,快说!"
"聒噪.."缩了缩脖子,中年吏员于心中默默低喃了一句,但却不敢将其宣之于口,毕竟这京师卧虎藏龙,谁知晓眼前这乱糟糟的人群中藏着什么人物。
"日本不过蕞尔小邦,却屡屡犯我大明边境,罪不容赦。"
"天子圣谕,征调广东水师赶赴福建,会同登莱水师,福建水师,兴兵日本。"中年吏员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却清晰无误的传入街道上众人的耳中。
一时间,人头攒动的街道竟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顾不上理会眼前目瞪口呆的百姓们,中年吏员随后便朝着署衙另一侧,一群吏员模样的汉子们招了招手,吩咐道:"提塘官上前领取,尽快将军情传至各地。"
不同于近些年来被朝廷前后平定的建州女真和西南土司,此次远征日本终究是继蒙元以来,将近四百年未有之"壮举",还是要师出有名才是。
"遵令!"
一声令下,十余位干练的吏员拱手上前,并在检验过腰牌之后,各自领到了百八十份"邸报"之后便匆匆转身离去。
直至这些吏员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目瞪口呆的百姓们方才反应了过来,各式各样的议论声也是随之响起。
摆了摆手,示意眼前的人群稍安勿躁,中年吏员便是紧接着吩咐道:"其余人等,各家各户按银钱采买,先到先得。"
虽然朝廷会将邸报同时公布在通政司外的墙面之上,但京中那些有头有脸的"老爷们"怎么可能不顾身份,与寻常百姓挤在一起?
眼下拥堵在兵部署衙外的这群人,大多来自京中的各个高门大院,也不会在意一份邸报的银钱,此时均是手臂,呼喝上前,唯恐落于人后,被府中老爷责怪。
一时间,才刚刚安静下来不久的兵部署衙,再度"沸腾"起来。
...
...
距离兵部署衙不远的一处酒肆内,乔装打扮过后的朱由校一副读书人打扮,神色淡然的立于酒肆二层的天台之上,将街道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早在辽东经略熊廷弼领兵攻伐赫图阿拉,平定女真的时候,朝廷便对"邸报"用以整饬,明确由兵部和通政司共同负责,且不准民间百姓随意抄录。
之所以这般干涉,也是因为朱由校有感于昔日"东林书院"于士林中的影响力,希望能够通过整饬邸报的方式,提高朝廷的威信力。
"倒是还算热闹.."
观望片刻之后,朱由校轻轻颔首,并将目光自不远处的兵部署衙收回,颇为满意的低喃道。
兵部署衙人满为患,除却京中各个高门大院的家丁下人,还有不少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
曾几何时,这些"监生"便是朝中各"党派"摇旗呐喊,指点江山的根基,但随着朱由校继位,刻意淡化"东林党"的存在感并不断提拔能臣干吏,朝中渐渐已是没有了所谓的"党派之争",而国子监那些书生也变得"规矩"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被有心人随意利用。
"陛下,这邸报虽好,但行刊过程中却也遇到了些许麻烦.."趁着今日天子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些"细枝末节"之上,同样乔装打扮过后的司礼监秉笔王安便是苦着脸说道,眉眼间也是涌现了一抹愁色。
"何事?"闻声,朱由校便是轻轻抬了抬眼皮,不置可否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