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柏乃是上回殿试被封停,延到今年才能参加殿试的考生。他又打了一个哈欠,“不曾啊,往年的殿试皆是将近晌午才开始。”
他又将目光投向第三个人,此人乃是被封停了两回的贡生,如今是第三次站在安和殿之外了,“李兄,可是如此?”
那位李兄点点头。
“这回的殿试比往年整整提早了两个时辰,真是奇哉怪也。”
张柏揉了揉眼睛,“兴许是礼部的大人想早些回家罢,唉,他们哪里晓得咱们这些士子们挑灯夜读之苦……
李兄,能否烦请你给在下两巴掌?在下实在,实在是太困倦了……”
李兄摇摇头没有理他,兀自转过身去,默背起文章来。
寒窗苦读数十年,多少人砚池磨尽,灯火熬干,才终于走到这一步。
随着安和殿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所有人都不由得微微抬起了目光,似要看清门后那片似远又近的风景,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向往。
鲤鱼跃龙门,万里觅封侯,只在今朝。
……
安和殿内,覆试之时的桌椅并未搬动,陈设一切如旧。只不过为了防止贡生们在桌上留下记号,本次的座位重新排列。
皇帝并未亲临,燕玉泽自门外走了进来,面上依旧是春风含笑。
周显清宣读罢殿试规则,向众考生们宣布燕玉泽乃是本次的监试王大臣,代天子监考。
考生们跪拜行礼后,各自找到自己的考桌坐下,领取试卷。
周显清宣布考试开始,众人研墨,蘸墨,提笔,整个安和殿只听得见笔触纸的沙沙声和砚台研磨声。
祝澜按照答卷的习惯,依旧是先向后翻了翻,想看看题目的长度,然而这一翻却让她愣住了。
殿试通常来说只有一道策论题,一题中分为四个问题,梁帝从几位读卷官拟定的题目中选择了一道史论题,讨论治国是应当内轻外重,或是内重外轻。
然而祝澜却诧异地发现,这篇题目就有几百字之多的策论题目后面,竟然还有一道小题,难怪今日之殿试比往年要提早开始这么久。
题目很短,还是开放性题目,让诸位考生畅谈对于女子入学新策之见。
开放女子入学,本就争议颇多,而这位陛下却不仅能力排众议,甚至将此事作为科举殿试之题,来选拔人才。
可谓是用心良苦。
同时祝澜心中亦有困惑,若女子为帝,着力于实行新政,提高女性地位倒是在情理之中。然梁帝并非女子,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能让一位帝王愿意打破千百年之陈规,来实行这样的新政?
祝澜想不明白,但她能确定的是梁帝此举并非说说而已,否则便不会有自己、祝青岩等女子今日出现在安和殿之中。
祝澜心中不禁对这位年迈的帝王产生几分钦佩。
祝澜翻回策论的第一题,构思之后,在卷纸上写下了“臣对臣闻”四个字。
祝澜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很快便到达了几乎忘我的境地,直到有人将一份香喷喷的宫廷御膳摆在自己面前,她才恍然抬头,发觉竟然已到晌午。
发放午饭之人甚至还提醒众考生,若还需添饭,可举手示意。
祝澜抽了抽鼻子,第一篇策论的作答只差收尾,她暂且忍了腹中的饥饿,感慨殿试的待遇的确与外面的考试不一样。
不仅管饭,还管饱。
祝澜午膳用得很少,只怕自己吃饱了犯困,影响后面的作答。
餐具被收走后,祝澜用贴身的帕子细致地将桌案擦拭一遍,这才重新摆上卷纸。
她望着那第二道短得不像话的题目,陷入沉思。
而坐在她身后的张柏同样写得很快,吃得也很快,正愁眉苦脸地对着第二道题目发呆。
首先是这题目长度。科举策论的题目往往很长,考生就算不知自己要写什么,也能通过借用题目之中的字句来填充自己的文章。如此缺乏自己见解的文章被称为“空策”,反之言之有物的则为“实策”。
无论是空策还是实策,只要将卷子答满,都会有成绩,而且起码看着卷面也体面些。
可这只有寥寥数行的题目,便是空策也让人无从落笔。
再看这题目所问,张柏只感觉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
都走到这一步了,在场的哪位考生不是将历朝历代的科举殿试题目研究了个透彻?昨夜他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还在反复过着今日殿试可能出现的策论题目,凡是有可能涉及到的领域,上至屯田治军,下至钱粮税赋,他都早早准备好了,有自信无论是何方面,自己都能手到擒来。
可他万万想不到殿试会出这样的题啊!
有没有搞错!
论女子求学入仕之利弊?哪有什么利啊,简直就是离经叛道。可这是殿试,敢说当今陛下的新政百害而无一利,那不是找死?
张柏摆烂地叹了口气,明白今天自己坐在这里,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也得说出些新政的好处来,否则岂不是抨击新政,对天子不敬?
若说好处……张柏用笔杆子戳着自己的下巴。
他身边最为熟悉的女子莫过于自家夫人与母亲了,若让她二人入仕,会有何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