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深跪着向前挪了两步,“大人,您一定要救救下官呐!下官要是出事了,您……”
“我怎么样?”毕枞的声音陡然提高,见李义深浑身发抖不敢再乱说话,这才看向一旁的杨邀。
“杨通判,你初来江州,想来对这江州城还不够熟悉。”
毕枞拍了拍手,仆从抬来一口沉甸甸的箱子,当着杨邀的面打开,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纹银七百两,作为杨通判巡视江州的车马费。”
“大人,这——”杨邀被吓了一跳,哪有车马费这么高的!
“方才李县令的话你都听到了,日后江州诸多事务,可少不了杨通判操劳,这点车马费不过是见面礼。
怎么,莫非杨通判嫌银子太少,看不上?”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着威胁。
杨邀在官场混迹多年,哪能不明白毕枞的意思?
李义深和毕枞显然是一条线上的,方才贪污的事情自己在旁听得明明白白,这些银子既是封口费,也是拉他入伙的见面礼。
若是不收,便是与顶头上司撕破脸,自己这官儿就算是当到头了。
杨邀当即跪拜,“多谢知府大人!”
“嗯。”毕枞脸色缓和几分,让他退下了。
杨邀走后,毕枞看着李义深,“李县令,人家杨通判可是要给你擦屁股的,这车马费……”
李义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磕头如捣蒜,“下官出,都是下官出的!下官明日就把账还上!”
“行了,先回去安顿灾民吧。这次要是再舍不得那点银子,可别怪本官保不住你。”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李义深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毕枞长叹一声,跟这群蠢材打交道真是太闹心了,随即唤来亲信管家。
“你即刻出发,带着这封密信和两道奏折前往京城,务必要亲手交给三皇子。
这两道奏折,他看到自会知道如何处理。”
……
“什么!?你说……洛江决堤,淹了哪里?”
阿财低头道:“二夫人,洪水淹了……淹了杜家庄。”
杜兰芳如遭雷击般站在原地,踉跄两步,大脑一片空白。
被洪水淹了的杜家庄,正是她的娘家!
祝弘明也在此时推门而入,大声质问道:“朝儿呢,朝儿回来了没有!?”
“没,我和春芝说,让她过了初九再回来……”杜兰芳丢了魂儿一般喃喃说道。
“什么!?”
祝弘明大吃一惊,怒不可遏地扬手就要打,但终究忍住了,冲她怒吼道:
“那龙安县决堤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还让朝儿回去?
你知不知道现在龙安县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杜兰芳泪目圆睁,她让朝儿回去的时候,哪里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杜兰芳突然发了疯似的就往外冲,“我要去找朝儿,我要去找朝儿!”
祝弘明一把拦腰抱住她,将杜兰芳猛地推回了屋内。
“找什么找!?现在官府连路都封了,我们根本进不去!”
“那怎么办?朝儿,我的朝儿啊,都是娘不好——”杜兰芳崩溃大哭,摇晃着祝弘明的衣襟问他该怎么办。
祝弘明绝望地闭上眼,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热泪滚滚而下。
“还能怎么办……只能等官府的消息了,祈祷菩萨保佑朝儿平安无事吧。”
……
三日后,皇宫,紫云殿内。
檀木书桌置于大殿一隅,桌上铺着棋盘,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地排列其上。
燕玉泽手执白子,思索过后落在了一处。
他对面之人一身黑色绣金龙袍,分明未到知天命之年,脸上却出现了迟暮老者般的沧桑与憔悴。
正是大梁当今的皇帝,燕洵。
盛夏时节,梁帝却怀抱一只小手炉,对着棋具眯眼笑了起来,声音轻缓。
“六弟,数月未见,棋艺又见长进了。”
“承让了,皇兄。”燕玉泽笑起来的模样,与梁帝如出一辙。
梁帝微微抬手,身侧的宫人上前收走了棋盘。
他扶着桌角站起身,燕玉泽跟在身后,两人转过一座屏风,帷幔之后的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画。
那正是先前三皇子燕长文在龙场书院庆典上赠予燕玉泽的《二龙戏珠图》。
梁帝望着那幅画,眸光意味深长,“老三这孩子,现在是越发的不让人省心啦。”
燕玉泽默默站着,并不接话。
“你觉得,他二人如何?”梁帝看向燕玉泽,呵呵笑了起来:“但说无妨。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若不是无意于皇位,朕都想让你来接替这个位子了。”
燕玉泽摆摆手笑道:“别了皇兄,臣弟这人闲云野鹤惯了,顶多也就是帮皇兄分分担子。要真让我也累成皇兄这般,我可不干。
至于修云和长文么……修云过于刚直冒失,少了几分城府,长文心思深沉,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呵呵……”梁帝回头看了他一眼,面带赞赏,“满朝文武,也就你敢对朕说这番话了,不过也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