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像往常般在书房帮着楚龙吟在公文上做简单批复,哥儿俩上回吵过一架后早就和好如初,依旧每天说笑打闹,白让我担一回心,发誓以后这两个家伙就是吵得七窍流血我也绝不动一下眉头。
一时听得楚龙吟“咦”了一声,手里捏着本公文看了又看,转头向楚凤箫道:“刘泽光、张之陌、马千里和陈炳初这四家的账务都查清楚了?”
楚凤箫也转过脸来看向他:“查清楚了,这四家经营如许年下来总计偷漏的税银没有不超过万两的,这件案子我帮你安排在明儿上午第一堂,你且先看看涉案材料罢。”
楚龙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你这一回可是行了招险棋啊!这帮世家经商之人比狐狸还精明,那账做得更是滴水不漏,万一朝廷的核查部门未能查出漏洞来,你只怕会被这四家反咬入狱呢!”
楚凤箫微笑道:“眼下不是没有事么?楚大少爷几时也开始后怕什么了?”
楚龙吟笑着捏起盘子里一枚花生豆扔在楚凤箫脑袋上,道:“少给老子转开话题!我且问你:刘泽光、张之陌、马千里和陈炳初这四人是经营者,犯法获罪无可厚非,这刘显东、张耀邦、马文翔和陈立业不过是以上四人的子孙,因何也涉罪呢?”
楚凤箫淡淡地道:“他们是财务知情者。”
楚龙吟搔了搔头,道:“据我所知,陈立业年纪尚幼,家中生意并未让其经手,如何也成了财务知情人呢?”
“这一点你明儿个开堂审理时亲口问他不就成了?”楚凤箫懒懒地道。
楚龙吟瞄了他两眼,未再多问。
第二天升堂审案,我和子衿在后堂候着,将前堂审理过程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最终那四家商户偷漏税的罪证确凿,经营者除罚没相应财产、取缔经营权外还打了板子,分别判了七至十年的牢狱之刑,而他们四家的那四名“财务知情者”子孙……也是曾经在相宜雅聚上做郑栋梁帮凶、划伤过我脸的富二代,皆被判了流放两千里,三年后方许回归故里。这对于他们这些从小到大从未吃过半点苦的富家子弟来说无异一次亡命之旅,且不说这一路上有多艰辛、会受到遣送他们的衙吏的怎样的折辱,单说到了服役之地后那三年的奴隶生涯能否撑住还尚未可知……毅力差些的只怕就要死在他乡了。
退了堂回到书房,楚家兄弟如往常般继续审理公文。一时楚凤箫起身出门去厕所,我便也跟着起身一起出来,等他从厕所出来后便截住他,拉到一处无人的小穿堂里停住脚,盯向他道:“我不是说了么,划伤我脸的正主儿已经死了,其他人完全不必再行追究,何况我脸上连疤都没落,那事就可以算做没发生了,何苦要将他们治到这个下场?”
楚凤箫看着我,轻声地道:“天儿,他们是财务知情者,我就是不想治他们的罪,折子到了监查司那里也说不过去啊。”
我低了头叹口气,道:“你别以为我不明白,上午堂审的时候大人问得一清二楚,那陈立业原本并未经手家中生意,而他之所以突然涉足其中,时间恰巧是从举办那商户联谊会的几天开始的。商户联谊会是你提议办的,经营者都要参加,一去就是六七天,中途回不了清城,在这种情况下陈立业他爹不得不提早让陈立业经手,毕竟店里的掌柜们再有能力也不比自家人可信。我不想妄自揣测你提议举办商户联谊会的真正目的,倘若当真只为了拉陈立业下水,未免太小题大做了。我不过是伤了脸,却要他们以家破人亡来偿还,这有点让我担不起。我当然也希望违法之人被依法处置,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冒险去抓人把柄,如果你因此而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
楚凤箫忽地伸手轻轻覆在我的唇上阻住我后面的话,柔声道:“别说傻话,我不会有事,为了我自己也好,为了你也罢,我都会好好的、安全的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刘张马陈这四家的案子你莫再操心了,他们每偷漏一两银子,朝廷用到百姓身上的银子就少一两,每家偷漏一万两,这就是四万两,你倒是算算,这四万两白银能让多少百姓吃饱穿暖不再忍饥受寒?我查过前些日子水灾捐款的明细,这四家加起来所捐款项才不过一千两,如此为富不仁的商家我们为何要怜悯他们?而他们的子孙将来子承父业未必就比他们父辈做得好。判他们流行服役也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民间疾苦,回归故里后不敢再瞒下贫苦之人的血汗钱而不上报。天儿,我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又岂会因一己之私而滥用权力?你难道信不过我么?”
我握开他的手,笑了笑,道:“咱们二爷不愧是读了许多年圣贤书的人,这一番话直说得我无从反驳。罢了,算我多想了,这事儿就此揭过,谁也甭提了。”
楚凤箫展开个笑颜,伸手亲昵地捏了捏我的鼻尖,道:“就为这事儿巴巴地把我拉到这儿来,还不相信我,你说你该不该罚?”
“该,该,罚我什么,我绝不推辞就是。”我点头赔笑。
楚凤箫装模作样地眨巴着眼睛想了一想,坏笑道:“就罚你把我从这里背回书房去吧。”
“喂,若是压得我不长个儿了且看我找你算账不!”我翻给他一个白眼,老老实实地走到他身前,拍拍肩膀,“来吧,摔着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