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小心雪崩,更要时刻小心雪豹。
这是弗雷尔卓德猎人口口相传的话,在冰天雪地里捕猎的时候,谨防环境的突然恶化是每个猎人的基本功,而雪豹,则是你永远都不知道它会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咬断你的喉咙。
希尔达的军队已经离开了黑巷,但至今不知身在何处。
她就像雪豹那样,在耐心的等待,融于周边环境中,等待着最佳的捕猎时间,等待猎物麻痹大意,等待事件出现转机。
沈澈已经进入了吉拉曼恩家族,雪豹在等机会,他在等雪豹。
“要留在这里多久?”
“不知道,也许是几天,也许会很久很久。”沈澈想了想,“你今天没事情做么?”
“没。”
凯特琳耸耸肩,往后一靠,躺在椅子上。
皮尔特沃夫的很多家族都有密探和私军,用来维护家族的生意和保证货物的运输,吉拉曼恩家也不例外。
原先她以为沈澈说的要当保安,只是句玩笑话。
毕竟这是个做事都有深意的男人,总感觉他不会缩在几平米的保卫室内喝浓茶,而是应该驾驶着大船,在汪洋大海上驰骋。
“你是想知道原因吗?”沈澈说,“你来到这里的半小时里,一半时间都在皱眉头。”
凯特琳有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可还未成熟的她并不能很好的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心里的那些事儿都写在眉眼之间。
进入吉拉曼恩家的时候,夫人曾给过沈澈几个选择。
比如跟着货船在大海上航行,杀杀比尔吉沃特那群海贼的威风,又或者像灰夫人那样藏在暗处,游走在灰色地带。
可沈澈都拒绝了,他就是要看大门。
凯特琳连忙跑到他身边,想看看他到底是藏着什么事。
“黑巷还没稳定,通缉令还没撤销,这又不是该退休的时候,你非要到这当保安,谁都知道会有问题好吧。”凯特琳说,“吉拉曼恩家惹上事了,而且很大。”
“没错。”沈澈点点头,又问:“你觉得会惹上什么事?”
凯特琳摘下帽子,盖住她的裙角和洁白如雪的长腿,却盖不住少女的曼妙身姿。
“我爸专心搞研究,那些科学家恨不得断绝所有人际关系,所以惹事的不会是她。”
“我妈一个女人,身为议员,要注意各种行为和言辞,做事也有自己的底线,跟各个家族的人搞好关系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惹事。”
“那么过来找事的只有希尔达咯。”凯特琳轻声说,“可一个希尔达并不值得你这样去做,所以还惹到了其他的人。”
“你说得没错。”沈澈点点头,“继续推理。”
其实他也有点无奈,谜语人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生物,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就像幼鹰学飞那样。
出生不久的幼鹰,需要在母鹰的帮助下独自飞翔,他们需要成百上千次飞行训练,才能获得老鹰口中的食物,不然就会活活饿死。
这是每个小鹰必经的一段路,母鹰会将他们带到高处,让他们摔下去,尽管有的幼鹰被活活摔死,但绝不会因此停止训练。
不经过这样的训练,他们就不能飞上广阔的蓝天,也无法生存捕猎,最终都是一死,还不如早死。
凯特琳和蔚的能力不能成为摆设,那么沈澈只能选择让他们经历这一切,独自一人。
“要我说啊,一切的缘由都是海克斯科技。”凯特琳说,
“它是当下这世间最迷人的长生果,每个人都想过来啃上一口,杰斯的实验室受到贵族们的保护,那么敌人下手的对象,只有我父母。”
“设想成立,那么你能做些什么?”
沈澈从茶几上端起水,慢悠悠的喝下去,成为吉拉曼恩家的保安,他什么工钱都不要,唯独要了一套茶具。
吉拉曼恩夫人也顾不上东西价值几何,直接同意,只求他不搞出什么幺蛾子。
“主动出击,防患于未然。”
凯特琳的葱白手指沾上茶水,在茶几上写写画画,这就是她的作战图,她要在上面进行部署。
“你打得过人家么?”沈澈问。
“敌人兵强马壮,我方赤手空拳。”凯特琳想了想,怒气冲冲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人身居高位却不干事!”
“那人在保卫我方基地。”沈澈敲桌。
凯特琳回了个白眼,心想这算什么?就算爆爆也能加入战斗,那也是三个人。
双城三姐妹上演一出对战千军万马的戏码?还是赤手空拳的那种,实在太抽象。
“所以只能成为斥候,打探敌方情报,时刻做好敌方攻打的准备?”她不满道。
沈澈点点头,“那不成你想和对方打上一架?”
“就我们几个人,拿着拳头与对方干架么?我又不是蔚。”凯特琳白眼一翻,大手一挥,“直接召唤皮城守卫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了百了。”
她是希望皮城守卫能够出手的,对方的人数不多,尽管有武器和微光,也不会是皮城守卫的对手。
她凯特琳什么时候甘心放任恶徒为非作歹,特别对方前段时间还绑架了自己的父母!
可沈澈摇摇头说不行,因为对方只是有这个意向,还没有动手,连未遂都扯不上,皮城守卫没有出击的理由,甚至会掀起与诺克萨斯的事端。
凯特琳只得攥紧帽子无能狂怒,大喊有朝一日必定要废了皮城的规则。
“我是规则的践行者和拥护者,那么你也想把我废掉么?”
“妈......”
吉拉曼恩夫人刚结束完忙碌的一天,从议会厅里回来,被绑架的那段时间她都不在皮城,加之海克斯飞门的面世,事务繁忙。
“这些话,就算有这种心思,也不能说出口。”
这话是说给凯特琳听的,她的视线却停留在沈澈身上,安排凯特琳到沈澈手下,还不到一个月,女儿就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沈澈在她心里的危险级别,又上升了几个档次。
“议会撤销了你的通缉。”
吉拉曼恩夫人看着沈澈的眼睛,拿出文件,轻声说:“梅尔的提议,全票通过;消息传出之后,黑默丁格也回了议会。”
真是够巧的,沈澈昨晚才来到的皮城,今天一早就能够撤销通缉,且全员通过。
黑默丁格自提议沈澈成为议员被拒绝后,一直不来参与议事,如今收到消息却匆匆赶回。
吉拉曼恩夫人知道他和沈澈是一头的,可没想到其他人都同意了这个提议,甚至没有一丝因为之前错误而感到羞耻的想法,更像是公事公办。
她只能归结于沈澈的神通广大。
沈澈接过纸张,上面洋洋洒洒上千字,大致意思就是——误会解除,通缉撤销。
就连通知书都体现着皮城的富裕,银灰的底色,四边镀金,右下角盖章处有各个家族的标志,可沈澈却在上面摸出了菲罗斯家族的家徽。
就算摸不出这东西,沈澈也清楚这是灰夫人的手笔,不愿惹事的吉拉曼恩夫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皮城之内如此关心他动向的,想来也只有卡密尔了。
“真真是贤明的领导人呐。”沈澈轻轻将纸张放回茶几,眼皮微微抬了一下,轻声说:“夫人还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我打算休息了。”
“议会希望你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继续维持两座城市的治安,可你好像兴趣不大。”
吉拉曼恩夫人眉头微挑,“那沈队长就好好休息吧,凯特琳,你还不离开么?”
“夫人慢走。”
沈澈躺在椅子上轻轻摆手,也不起身。
他又烧起了水,换上了新的茶叶,茶几上两个瓷杯,一个是他的,一个是新的。
平日的通知公文上,不会出现菲罗斯家族的钢印,卡密尔是聪明人,沈澈也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的交谈不需要身份的证明,任何蛛丝马迹都能清楚对方的行为。
这个暗章更像是邀请,卡密尔邀请他到菲罗斯家族谈谈。
可他不,他选择倒杯清茶。
茶香会引她来。
凯特琳缓步跟在母亲的后面,刚刚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恰好被逮了个正着,她清楚,将要面对的会是狂风暴雨般的责骂,
“以后别穿短裙!”
书房里,吉拉曼恩夫人开口道,打破了沉寂。
凯特琳瞪大眼睛,怎么都想不明白,责骂的开场居然会是着装的问题。
身在家族里,着装礼仪之类都有要求,为了符合年龄,她夏天的着装里多数都是裙子,裙子不算短,齐膝。
这是标准范围内的衣物,穿了十几年都没有任何的问题,如今却被拿出来挑刺,也是有些奇怪。
可身为女儿,且刚刚说了不好的话,凯特琳又能怎么反驳呢?
只好回应着母亲的眼光,点点头。
“刚刚沈澈说了什么?”吉拉曼恩夫人问。
“没......没什么啊。”
凯特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既然沈澈都不打算告诉他们,那么她也不想。
反正自有缘由,跟着就对了。
吉拉曼恩夫人眼皮微跳,心想女大也不由娘,小棉袄开始漏风了。
两人就在这房间里沉默,视线从整墙的书籍拐到桌面上的张张合影,吉拉曼恩夫人的视线停留在照片上面。
当年的一家三口在狩猎场旁其乐融融的站在一块合影,这时想想,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现这样的场景了。
吉拉曼恩夫人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吐出这些年为了整个家族的辛苦,带着她的怒气,消散在房间里。
本来应当是一场训斥,却突然变成温馨的母女谈心。
“在小的时候,你的射击能力就强过很多成年人。”吉拉曼恩夫人把照片望得出神。
“可你生在大家族,有些天赋,注定要被舍弃。不仅是家族成员,还有工厂工人,他们都需要靠我们吃饭,你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无数人。”
“可我真的想当警察。”
“我知道。”吉拉曼恩夫人伸出手,轻抚她的脸,眼神柔和,“所以当我看到沈澈的拳脚功夫之后,将你安排到他的手下。”
“虽然不喜欢这个做法,但我现在是开心的。”凯特琳回应着她的目光。
“吉拉曼恩家的千金成为警官,这是一件体面的事情,也是你的梦想......”吉拉曼恩夫人幽幽的说,“但我不知道这事到底是错是对。”
“怎么会错呢?”凯特琳问,“起码我能间接的帮皮城人民做些事情,他们的安居乐业,也有了我的一份功劳。”
“可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好,总感觉处在危险的边缘,时刻都会遭到不测。”吉拉曼恩夫人话音一转,冷冷的说,“特别是在他的身边。”
“沈澈?队长是个好人,在他身边不会太危险。”
“又是夸赞,又是维护,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缺点么?”吉拉曼恩夫人质问道。
“有啊。”凯特琳摆弄着手指头,“不要脸,喜欢藏事情,不会安慰人,还经常气人,说话云里雾里的总需要你去猜......”
“这些都不算缺点。”吉拉曼恩夫人回了个白眼。
“那没了。”凯特琳耸耸肩,“按你这样说,他就是没有缺点。”
“你最近离他远一点吧。”
看着女儿,吉拉曼恩夫人轻声道。
“为什么?”
“为什么?”
吉拉曼恩夫人疑惑地看向她,“难道一个年满十八的女孩子,不应该跟男性保持距离么,哪怕他是你曾经的领导,是你的朋友。”
“这跟我当警官没有关系,在他身边没有危险。”
“不,他就是最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