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瑞兹还是没搞懂维克托身上的问题。
他见过无数被符文蛊惑的人。
但跟维克托此时的症状截然不同。
那些人都是彻底的失去了理智,为了守护符文所给予的能量能做出很多夸张的事情,从未有过清醒的时刻。
但维克托不一样。
对于这样的事情,瑞兹没有任何的经验。
“走吧,沈将军。”他说。
“好。”
沈澈在他们的身后行走,瑞兹双手制着维克托不让他动弹,像在押送犯人。
黑巷微光组织里所提供的的那些东西,瑞兹并不相信它们能将维克托禁锢住,因为这家伙刚才所展现的实力足以让很多人大吃一惊。
维克托被囚禁的地方被安排在野火帮里。
野火帮有着满足一切需求的设施,除了帮众,也不会有外人。
至于放在吉拉曼恩庄园,又或是皮城学院里某个角落,那是沈澈从未思考过的事情。
虽然维克托现在变成了这种鬼样子,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个人,是人都需要尊严。
这是个并不起眼的房间,连阳光都找不进来,看上去适合用来关禁闭,它还有个更准确的说法——小黑屋。
房间不大,但关押维克托绰绰有余,当然也没有其他基础的摆设,毕竟以维克托这时的情况看,身体不受掌控之后的他,会摧毁所有的东西。
瑞兹把维克托送进房间后就看着他的眼睛。
维克托立刻把头移开,躲闪他的目光。
因为看着他的人是瑞兹,而不是沈澈。
“黑巷那些东西都是垃圾,我们需要弄出一个新的装置。”瑞兹淡淡的说,“但材料是个严峻的问题,既要坚固,也要稳定。”
“多喝点酒。”沈澈眉头上扬。
他想起瑞兹这家伙平时喝酒的器具了,这些活了很久的家伙总喜欢有逼格的物品,而制作酒瓶的甄冰很符合他们的调性。
臻冰出自天然,同时极其稀有。只有冰裔的勇士能够忍受臻冰彻骨的寒冷,并在战场上运用。
它还有个最大的特点——永不熔融,但这特性在瑞兹面前就是摆设,甄冰瓶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下次想喝酒就直白一点。”瑞兹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虽然不爽,但还是照做了,房间里骤然出现蓝色的空气旋涡,下一刻,无数甄冰瓶井然有序的铺在地板上。
房间内温度下降,像是突然来到弗雷尔卓德。
真不知道瑞兹这家伙是把那些酒藏在哪的,沈澈很好奇,总感觉像是仙侠话本里的储物戒指,但这家伙没有传授他人这项技艺的想法,想必也是极为难学的。
沈澈悄无声息的将所有酒瓶打开,酒香四溢,他和瑞兹就这么盘坐在地上喝起酒来,下酒菜是缩在角落的维克托。
维克托以一个担惊受怕的姿势窝在角落里,像个被大怪物欺负后的小兽,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他颤栗。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做过了就不要去想,吸取教训,弥补或是不会再犯。”沈澈幽幽的叹了一口。
“嗯。”维克托的回答很简洁。
他知道这个道理,可道理谁都会说,想要真正做到那种样子也是极有难度的。
自己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家,甚至连手无缚鸡之力都算不上,归根结底,曾经的自己是个残疾人,是个走路都需要拐杖的废物。
可突然有这么一天,那个废物快死了,为了不死的他融合了恐怖的东西,废物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尽管没有造成太多的损失,心里却还是过不去。
他无法忘记市民们看他的眼神,迫切的想让他面对死亡,因为他是怪物,是神志不清的疯子。
“每个人都要重复历史,我们也是历史的一部分。”瑞兹的语气也轻了下来,他把酒瓶端到前面致意维克托,没由来的想起自己的导师。
“千年前也有个学者跟你一样,他和蔼可亲,给徒弟们父亲般的关爱,甚至很多父亲都不配与他相比。”瑞兹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起来:
“他会跟我们买初生之土的稚生花,也给我们送上蛇刀庙的木剑,若是有弟子生病,也会大半夜送他到祭祀的身边。”
说到这里,瑞兹的语气又高了起来,像个说话意昂顿挫的演说家:
“但谁都没想到一向仁慈的他突然变成了恶魔,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统统抛弃,为了力量不顾任何代价,甚至把恶魔的屠刀伸到百姓的头上。”
维克托缩在角落认真的听着,脸色难看。
瑞兹话里的那个学者跟刚才的自己很像,从他的语气中不难猜出学者的下场,死亡,又或者说毁灭。
瑞兹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情绪有起伏的时候还是像个老人,在怀念当初的事情。
的确是怀念的眼神,他怔怔的望向甄冰瓶,视线似乎穿越千年,“最后他死了,我亲手杀的。”
那种平淡的语气,似乎在讲述着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可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不难知道这样的故事引起了沈澈和维克托的共情,即便是瑞兹都在闷头喝酒,那两人和他相比,年龄上始终是个年轻人。
在那个故事里,或许瑞兹就是男人的徒弟,他在他的照顾下成长和学习,可最后还是不得已地解决掉他的生命。
“今天的酒不太好喝,收了吧。”过了好久,沈澈才说。
其实现在的气氛才适合喝酒,两三人在地上围坐,伴随着烈酒入喉,述说自己的苦楚亦或是吹牛。
沈澈也并不是没有的心思,但他实在是没有在维克托面前吐露心声的想法。
什么千年之前,又或是什么虚空,那些玩意都是当下的皮城人民不曾接触过的东西,而维克托所面对的敌人貌似要更强。
这个前半生一直投入科研的男人又怎么胜得过?
大概死亡才是他到时候唯一的选择。
奥术能量咋现,瑞兹挥舞双手的同时,无数酒瓶凭空飞起,酒水在空中凝聚成扭曲的长蛇,既剔透又纯净,像是漂亮的瀑布。
他身上的确是有储物的东西,甄冰瓶也只是为了包装得好看,当无数酒水从瓶中倒出的瞬间,他动了。
房间里出现了一团蓝色的大火,火焰包裹了所有的甄冰瓶,瓶子在里面燃烧着却没有温度,仿佛不存在一般。
谷/span沈澈非常清楚的感觉到这把火焰跟布兰德那家伙的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瑞兹是他的老师,学生回的老师也应当会。
甄冰在火焰中融化成水,转瞬间又凝结成柱,不多时,牢笼有了形状,它漂浮在火焰中,像是古老的图腾。
牢笼成型了,缓缓地落在地上,速度很慢却发出沉闷的声响,大门朝维克托打开着,仿佛某个顶尖的餐厅在欢迎客人。
维克托先是望了沈澈一眼,又望向笼子,牢笼打开的瞬间,他缓缓往前行走,目光呆滞,但若是光看背影的话,像个忠勇的士兵。
明明不是生死别离,也不是永不相见,但沈澈只觉得此时此刻维克托的行为很符合气氛。
牢笼腾空了,又在墙角落下,瑞兹口中咒语不停,话音落下的瞬间,符文编织成巨大的铁链,将牢笼包裹住。
出发之前沈澈还期待着维克托新生的样子,但这时却把他关住了,也不知道他心里对自己有没有恨意,不过看那呆滞的表情,想来也是恨不起来的。
“队长,帮我带些书。”维克托开口,以一种哀求的语气。
真是好学的孩子,身处牢笼也想着读书,瑞兹看得心疼,“我这里有很多书,你看么?”
沈澈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你身上还有书的?”
“嗯。”瑞兹点点头,缓缓吐出两个字,“结社。”
“疯子。”沈澈低声说,“你才是疯子。”
世人都以为瑞兹曾经所在的远古结社,随着符文战争一同消逝在时间的长河。
可没想到这位存活了千年的人把他保存了下来,至今还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但那些书都是什么?
魔法。
不管从哪个方向看,维克托始终是个研究科技的好苗子,一手促使海克斯科技的早日面世就是最好的证明,但世人都遗忘了他的脑子,和好学的心态。
凭借结社的古老书籍,想必维克托也能从中学到什么东西,只要他看得进去。
“他现在能学习魔法。”瑞兹补充,“成为英雄的人都能掌控魔法。”
沈澈不知道这道秘辛,他知道德玛西亚是个禁魔之国,可出生在那的英雄都有魔法,曾经他不理解,但现在懂了。
“已经乱套了。”瑞兹又说,“当新光和海克斯核心融入他身体的时候,我们就不能以曾经的想法看待他。”
沈澈愣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后世的维克托是用微光来同海克斯核心进行融合的,发展侧也偏向科技,可如今同海克斯核心一同变化的变成了新光,那么发展侧也会改变。
如果这个在科研上有所建树的学者,转头奔赴奥术的大海,那么到底是沦为平庸,还是成为下一个瑞兹,甚至更强?
“你怎么不给我看?”沈澈忽然想到这回事。
“你不是在忙?”瑞兹回了个白眼,自顾自的拿出酒来喝。
怎么看都像是报复沈澈刚才不让他继续喝酒。
沈澈不甘示弱的回了个白眼,瑞兹做出这样的行动显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是盟友,却不能够完全交心。
毕竟大家都是人。
“你想看么?”沈澈走到牢笼边,声音很低,“那些书关于魔法。”
可那头没有回话,取而代之的是饿兽般的大声喘息,血色再次充斥维克托的双眼,他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不需要实验了。”
瑞兹将大把的书籍拍到墙上,周边有符文看守,像是守卫,书籍在不断翻动着,上面是古老的象形文字。
他把沈澈拉出房间,“放心吧,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最后沈澈还是离开了野火帮,悄无声息的,没人发现他们的到来,也没人发现他们的离开。
帮众们没有发现,那间角落的黑屋房门,再也无法用蛮力推开。
沉默,返程的途中只有瑞兹和沈澈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能找到让维克托做回自己的方法,自然是好事,但与此同时也付出了代价,沈澈还需要维克托在科技侧上的帮助。
他将那件事同瑞兹说了,可这家伙只是沉默。
不知道他是放不下一个学习魔法的好苗子,还是不想搭理沈澈。
沈澈忽然很想叹气,虽然能够拯救维克托了,但事后还需要制作时光机器让他彻底的留在这个世界,他突然觉得希望渺茫。
“你和基兰都藏着事情,我知道,就连我自己心里也藏着事情,每个人都有保护秘密的权力。”
沈澈眺望远方的落日,“这些事情我都能理解,但让维克托学习魔法,究竟是你特意为之,还是他没有其他的路能走了,你们想把我送回去,当初基兰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把我送到这里?”
还是沉默,长久的沉默,瑞兹目视前方,却不置一词。
过了好久,他叹了口气。
“消停点,将军。”瑞兹望向前方,目光炯炯,“外敌还在,那就必不可能内乱,让你来到这个时间,自然是有基兰的道理,虽然我有些不爽你的作风,但这件事情,除了你,没人能办。”
到最后,瑞兹一字一句:“我不能,基兰不能,巨神峰上的星灵也不能。”
“是这样么?”沈澈的眼睛微眯。
“现在的联盟只有我们五人,你我、卡莎、爆爆和基兰。”瑞兹突然抬头,“这次的敌人不止虚空,还有那。”
沈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此时已是傍晚,阳光给云霞渡上淡淡的金色,云间有金缕崩出。
可下一刻,天地变色。
雷电撕破了天空,银色和紫色的电蛇在乌云中颤抖,雨稀里哗啦的下个不停。
沈澈又转头望着诺克萨斯的方向,龙王的出世也比印象中要早,他的动作也不能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