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维因见过这样的神情。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刚离开家族的年轻贵族,跟着满身伤疤的将军驰骋符文之地每个地方的战场,对世界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那位将军每当大获全胜的时候,总喜欢站在最高的山头上点上旱烟,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俯视下方的战火连天,神情同样疲倦,却远远不能与沈澈此刻的表情相比。
那位将军的年纪怎么看都有四十多岁,因为出生于诺克萨斯,经历了数百场战争,斯维因能够解释对方神情的缘由,可怎么看沈澈只是个年轻人。
要比他斯维因年轻得多。
斯维因无法理解,只能任由沈澈提着他在天空上乱飞,这时他才注意到沈澈的飞空能力并不是自己,而是腿上那个喷射蓝色火焰的玩意。
“皮尔特沃夫最新的海克斯科技,你应该了解一些。”沈澈解释道,“这玩意能用科技的手段使用魔法,不然就凭奥术的能量,我也带不了你飞天。”
斯维因的脸色有些变了,所幸吹来的大风让他的面孔有些扭曲,别人看不出什么来。
身为诺克萨斯将军的他,自然也清楚海克斯科技让皮城有了很多的变化,甚至有军阀提议暂时停止进攻艾欧尼亚,先把海克斯飞门纳为己用。
沈澈忽然在他面前说起这个事情,他才惊觉原来这玩意还有无限的潜力,绝对是提升诺克萨斯士兵站立的终极武器。
斯维因观察着沈澈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的喜悲,他试探性的开口:“这东西能合作么?”
“当然可以。”沈澈轻笑着,脸上带着嘲讽的意味。
斯维因正想询问怎样才能够深度合作,让诺克萨斯的士兵们装上海克斯科技打造的武器,可他实在开不了口。
沈澈飞行的速度加快了,飓风灌进斯维因的嘴巴和鼻子,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听到风掠过耳边的啸声。
斯维因往下望去,他们的飞行速度很快,不过是半小时的时间,就已经飞到了普雷西典的上空。
纳沃利的普雷西典,这座被艾欧尼亚人称之为和谐圣所的地方,是初生之土最神圣的地方之一,也是诺克萨斯军队最终的目的地。
一旦诺克萨斯的士兵们踏上普雷西典,就意味着战争的胜利。
斯维因静静的看着,尽管强风吹开他的眼皮,他也未曾闭眼,很多艾欧尼亚人从远方来,长途跋涉到这个和谐圣所的下方。
他们在著名学府里研习,在繁盛不羁的魔法花园中冥想。
明明诺克萨斯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初生之土的斐珞尔,可他们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斯维因闭上眼,不想看到这种与诺克萨斯完全不同的场面,似乎是要坚定自己入侵的信念。
“我们要去哪?”他大声问。
“雪山之巅。”上面传来沈澈的声音,下一刻又消失在风里。
快要到了,沈澈和卡密尔脚下蓝光大躁,伴随着破空声,温度骤然下降,斯维因默默地打了两个寒颤。
他们降落到雪峰之巅,情报上这地方叫作普玻,斯维因甚至知道普玻的下方,是均衡教派的大本营——均衡寺院,这座圣所的忍者们立誓守护艾欧尼亚的平衡,也是诺克萨斯入侵时最大的对手。
斯维因颤抖着,半坐在皑皑的雪地上,沈澈和卡密尔站在他的前方,不知从哪里弄出了茶具,看起来闲情雅致,但斯维因只觉得寒冷。
沈澈一把抓起地上的白雪,将其扔进热水壶中,这才注意到斯维因的窘境,在他身边召出火焰,火苗映在他深邃的眼里。
“普玻荒无人烟,环境没遭到破坏,这里的雪能直接煮茶。”沈澈站起来,身上的雪花飘落,缓缓坠落到地。
“人生中的两大幸事,大胜后饮酒,闲暇时品茶。”卡密尔在木桌的另一头泡茶,头埋进白雾中看不清楚,身影像是孤峭的石山。
茶叶被送进翻滚的沸水里,那些青色的叶片把容器里的雪水染上盎然的春色,就好像雪山之上多了一抹长青的小草。
斯维因脑子里一头雾水,现在更重要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探讨如何合作么,可为什么这两人聊起了喝茶?
他起身,漫步走到前方,在沈澈的身边坐下。
“你们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应该不会是想换个环境喝茶吧?”他说。
“诺克萨斯人喜欢把事情放在酒桌上说出来,又或者是刀光剑影,过了千百年还是那么粗鲁。”卡密尔继续阐述着她的人生格言。
“之前我跟你说过,要带你逛一圈初生之土,想了想还是算了,不如在这俯视艾欧尼亚的全貌。”沈澈在一旁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轻声问,“看到了么?”
看到什么?
看到雪花从面前一朵又一朵的飘落,还是看着你俩坐在木桌前饮茶?
斯维因循着沈澈的目光望过去,看着普玻雪山下的一切,穿过雪花,能看到艾欧尼亚的大部分景象。
普雷西典圣所的香火不曾断过,冉冉地升至蓝天,每家每户都燃起炊烟,飘到天空才悠悠散去。
静谧,和谐且美好。
斯维因承认,这样的环境,是足以让所有诺克萨斯人都羡慕的,就连他被如此景象吸引。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定地觉得,诺克萨斯进攻艾欧尼亚的事情,绝不能就此耽搁。
诺克萨斯的地理环境,荒凉贫瘠,甚至不能给农夫们提供足够的种植土地,只有让帝国换个环境,才能让人民得以幸福得生活下去。
“很好,艾欧尼亚很好。”斯维因轻轻开口,“但我想诺克萨斯也可以过得这样好。”
他说这话时想起因为粮食被迫参军的子民们,甚至还有两个贝西立科捡来的孤儿两兄弟,谁都不愿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也因此,诺克萨斯只能不断地征战各地。
谷濢/span“如果不发起战争,也能变得更好呢?”沈澈轻声问。
听到这话,斯维因愣住了。
他从出生开始就未曾想到这个事情,诺克萨斯的贵族们生活状态并不差,但这并不意味着底层居民的日子能好到哪去。
想要彻底地摆脱一切,能做的就是战争,侵占更多的土地,让人民到那儿开枝散叶,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
“无数任诺克萨斯的国王都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这件事想了几百年,也没有任何的头绪。”
斯维因轻轻举起面前的瓷杯,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轻笑还是自嘲:“在帝国,任何子民等能用实力提升自己的地位,一旦停止战争,诺克萨斯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外敌,还有内乱。”
“本就不合理的东西,抛弃了岂不是更好?”卡密尔抿了口茶。
“正因为这条规则,每当诺克萨斯征战成功之后,都有无数来自各地的人民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也正因为这条规则,很多孤儿能在军队里混口饭吃,甚至能成为名声赫赫的大将军。”
斯维因不复之前的温文尔雅,他说话时脖上的青筋暴露,像只怒火中烧的雄狮。
“冷静下来。”沈澈给他添上茶,“你说的,是德尔莱斯和德莱文两兄弟吧,但他们现在在哪?”
斯维因没说话,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澈能清楚的说出这两兄弟的名字,但他们现在在哪里的问题,却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
这两位来自西贝立科的孤儿兄弟,被自己手下的指挥官塞勒斯收入军队,对自己也恭敬有加,是帝国新鲜的血液。
按原定的计划,这两兄弟应当是跟着自己征战初生之土的,可达克威尔的一纸调令,让他们前往瓦尔筑地区星罗棋布的云际要塞,那里的征战已经持续多年。
也正因为他们的离开,所以当下的斯维因,为了如何进攻初生之土而愁眉苦脸。
“跟你说个消息。”卡密尔冰冷的声音响起,“就在昨天,德莱厄斯被达克威尔亲自任命为诺克萨斯之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看着手下的士兵得到他们应有的职位,我应该高兴,而不是气愤!”斯维因拍打木桌。
“你为什么不能够接受事实呢?”茶水已经变得寡淡无味,卡密尔把它们倒掉,水柱坠到地上,嘶嘶作响。
“大家都知道达克威尔想让你死,而你死之后需要有人继承你的位置,目前的继承人已经选好了,就是你曾经的好属下,德莱厄斯。”她说。
场间瞬间陷入沉默,身着大红色长袍的诺克萨斯将军站起身,走到普玻峰的山崖边,俯瞰着初生之土的一切。
“你也不必伤心,德莱厄斯和你是一样的人,只不过那头的战争的确需要他来阻止。”沈澈在这时候开口,“弗雷尔卓德的部落,凛冬之爪正准备下雪山,如果没有他们的阻拦,整个符文之地将要迎接一场大战。”
“话题回到最开始,弗雷尔卓德的那些女人们,跟大雪山里的野兽一样凶残,他们听不得半点道理,同样的,双方只能发起一场战争。”沈澈说,“但现在的诺克萨斯和艾欧尼亚,完全没有必要。”
“如果不发起战争,帝国的所有子民都会把我钉到耻辱柱上,简直就是给达克威尔送上一把能够砍头的利刃。”斯维因说,“我可以等,诺克萨斯人等不了。”
“给你们划分一块合适的土地就好了,瓦罗兰上有那么多的无主之地。”沈澈耸耸肩,“实在不行,要不让他们跟艾欧尼亚人和谐相处?”
“和谐相处?你觉得可能吗?”斯维因问道。
“战胜艾欧尼亚,你觉得可能吗?”沈澈反问。
这两个都是不需要动脑就能知道答案的问题,在沈澈来临之前,斯维因还幻想着他们的飞舟上面会出现一群菲罗斯家族的密探。
但现实中,只有沈澈和卡密尔两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连送上的见面礼,都是几位诺克萨斯士兵的头颅。
如果沈澈能带上一对强力的人马,武装着这世界上最精良的武器,是不是能够很轻而易举的拿下艾欧尼亚?
这种不会出现的问题,斯维因也只是想想,他沉声问道:“你之前让我逛一圈初生之土?”
“嗯,现在逛不了了,但是还是能让你看看他们的风土人情。”
沈澈把瓷杯里滚烫的茶水倒在空中,在雪山之巅这种严寒的环境下,生出一层白雾,雾里是艾欧尼亚人的生活。
斯维因本要喝上一杯热茶,但当瓷杯送到嘴边的时候,他突然停止了动作,怔怔地望向白雾,有一种身处歌剧院的感觉,里面的人们都是演员。
第一幕是一座红瓦绿砖的圣所,斯维因能认出上面的图案,就连出现在里面的人所穿着的服饰,都告诉了他这是均衡教派。
说不清这座圣所的年代,但能从爬满庭院的爬山虎看出他的历史悠久,院中还有一棵梧桐树,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下也未有落叶,繁枝茂叶把洒进的阳光切成碎片。
忍者们在里面学习忍术,堂屋的门口处,苦说大师在那打坐,他的弟子们拿着各种模样的武器,言语之间还透露着保护普雷西典。
斯维因的嘴巴半张着,想说上些话,但还是识趣的未曾开口,他能看出这些忍者要比自己的士兵们要强得多,仅凭暗杀都能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
“你觉得艾欧尼亚会败吗?”沈澈这时候开口。
“现在看来,应该不会输得太惨。”斯维因说。
没有对象,也没有说清楚输的是谁,但沈澈知道斯维因还是把诺克萨斯认定为胜利的一方,但他没说话,轻打响指,白雾里的画风一转。
是普雷西典。
因为诺克萨斯士兵们的入侵,艾欧尼亚人组成了反抗军,也因为之前的几次成功反抗,他们在寺庙里载歌载舞。
可这些只是背景,所有的环境似乎都只为衬托出里面的一个小姑娘,她在人群之中跳舞,像是花园里的蝴蝶。
“她是谁?”斯维因问。
“赞家的小姑娘,你的手下杜廓尔,敲碎了她家的家徽。”沈澈幽幽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