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卡密尔,通常情况下人们的脑子里只浮现出那位捧着热茶漫步在双城灰霾里的灰夫人,让人最印象深刻的是身上的躁动蓝光和泛着寒芒的腿刃。
在强大实力的掩盖下,人们往往忽视了她灵活的头脑和精准的行动,她的心智与她随身的刀刃一般锐利。
沈澈跟卡密尔接触的时间算不上很长,但准确的来说也称不上太短。
自那天菲罗斯家族蓝熏庄园的相遇开始,到现在怎么都有了一个多月,而且双方进行了合作,平时也喜欢谈谈话。
在这不短的时间里,任何行为都会露出蛛丝马迹,当然这也有沈澈并不想隐瞒的缘故,毕竟现在的两人是朋友。
而这样的关系,并不足以让沈澈对她说出实情。
他能接受对瑞兹说上后世很多,甚至是所有的事情,因为那个家伙一直都心怀符文之地,并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儿,而且当时的基兰还有求于他。
让瑞兹知道那些事情,对未来是有帮助的。
但卡密尔并不一样,菲罗斯家族在她心里才是放在首位的东西,至于符文之地,只要不被虚空彻底吞噬什么都好说。
就算说出了实情,可到最后卡密尔知道虚空已经不再是对手的时候,她还会跟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还会有今天的合作关系吗?
是否会回到菲罗斯家族,将沈澈透露出的事情转化成信息,让菲罗斯家族一跃成为符文之地的顶级,就像米达米尔。
沈澈说不清楚。
“以后你会知道的。”他轻声说。
空中滑翔的两人开始俯冲,前方不远处就是普雷西典。
沈澈说完话的时候,卡密尔一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但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沈澈这家伙隐藏得很好,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
感觉目光终于移开了,沈澈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间隙是合作产生裂缝的开始,也可能会导致双方的关系破灭。
十分钟后两人在普雷西典的白色大殿前落地,阳光给白色的建筑撒上碎金的颜色,是最纯粹的金,再优秀的画师也难以把这种颜色调制,因为它是大自然的产物。
落地的瞬间,大殿的四周,手持断刃又或是长枪的初生之土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速度之快宛若雷电,到处都是武器上金属的寒芒,像是战场。
而沈澈和卡密尔,是被包围的两人。
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味道,天气很好,但此刻的他们处境并不是太好,如果不是沈澈那副黄皮肤的面孔,只怕反抗军们早已下手。
可能也未必是沈澈黄皮肤面孔的原因,初生之土的人们素来爱好和平,能做出如此反应,只不过是因为诺克萨斯军队的入侵。
“自己人。”沈澈朝他们摊开手。
暂住在普雷西典的反抗军停在原地,他们再怎么想保护家园,可面对这两个从未见过的人,还是出于本能的没有动手。
“来历。”人群中走来一位高大的汉子,看身上的僧衣破旧,或许是附近某个神寺的苦行僧。
“皮尔特沃夫。”
沈澈话音落下的时候,那位僧人手上的木棍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地板,守卫军众人的武器全部放下,但还是站在原地。
他们是初生之土各地的瓦斯塔亚人,因为诺克萨斯军队的入侵,妻离子散,从而来到了这个地方自行结成守卫军,保护他们所深爱的故土,又或是想法子为妻女报仇。
守卫军们并不像诺克萨斯军队那样的纪律严明,行动一致,相反,他们的站立的姿态各不相同,像是随手从街上拉出来的队伍,但不可小觑的是,这些人的身上,都有着强大的实力。
已是初秋,微凉的秋风从北面的山头吹过,把原本墨绿的颜色染成苍黄,短瞬之间,像是画家随手泼出的颜料。
“参观的么?”那位僧人问。
沈澈一个颜色,卡密尔已经收敛了身上的躁动蓝光,只是那双腿刃在阳光下太过刺眼,似乎能传递太阳的温度。
“找个人。”她说。
“我记得你,你来过这里,习过腿脚功夫。”僧人打量了她的模样后,点了点头。
卡密尔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僧人居然见过自己一面,她在艾欧尼亚停留的时间不短,但能够保证的是,她并没有抛头露面,
这些年来,因为年纪的缘故,她见过的老友不少,甚至亲眼目睹很多朋友的离世,她活了近百年的时光,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还有认识自己的人。
她轻轻地挑了下眉,过了好久才轻声询问:“老师他......还好么?”
“师傅在三十年前就离世了。”僧人补充说道:“老死的。”
“与平常人相比,倒是能算得上长寿。”卡密尔由衷的说。
她见过无数人的生死,也亲自见证了皮城无数家族的变迁,很多人会羡慕她的青春永驻,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幸事。
独自一人承受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孤独,在她心里,似乎还不如死亡。
僧人似乎并不想深讨这个悲伤的话题,他弯起了腰,做出欢迎的手势。
他的后方,本来已经形成人墙的人群,随着他的手势朝两边避开,像是一把长刀破开海浪。
“这里不是迎客的地方,还请往这走。”僧人说。
“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时间紧迫。”卡密尔突然换上了冰冷的语气,“见个小姑娘,艾瑞莉娅·赞。”
她的话音落下,场间瞬间进入沉默的状态。
这会的反抗军是没有领袖的,可就在刚才,众人才提议让艾瑞莉娅这个喜欢跳舞的孩子成为新的领袖,大家获得过她所给予的快乐,也相信她的能力。
而沈澈和卡密尔找来的时机也太巧。
就连僧人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很显然他也没想到,在艾瑞莉娅刚刚提名成为领袖的时候,就有人上门过来寻找,而且是这位想来有百来岁的女人。
谷勢/span“我们不是敌人,找他只是来谈谈事情。”沈澈在这时候开口。
“什么事情会找上艾瑞莉娅?”僧人盯着他的眼睛,“我们都了解她,早在她儿童时期,就认识了她,能够确定的是,你们两人不是她的朋友。”
“所有朋友都是从不认识开始的,不是吗?”沈澈眼睛微眯,轻声说道:“我把诺克萨斯军队支走了,算不算得上是初生之土的朋友?”
“当然算。”僧人回应着他的目光,“但这可能吗?”
这时的他才注意到卡密尔身边这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像是皮城某个贵族里出来的少爷,但眉眼太过锋利,像是吹毛立断的刀刃。
诺克萨斯军队,不止初生之土,整个符文之地都知道这些家伙的野心,扩张是他们一直信奉的东西。
而现如今,突然有个年轻的陌生男人跑到初生之土的大本营,告诉他们准备发起最终大战的诺克萨斯军队撤走了,怎么看都像是天方夜谈。
若是诺克萨斯军队会这样悄无声息的退走,那已经违背了他们帝国数百年来的理念,在反抗军每天的会议里,人们经常讨论如何击败对方,早已认定了对方不会离开。
卡密尔的眉毛挑起,开口的时候,手上拿出了一封信。
“来自斯维因。”
僧人的眼神变了,他接过那封白色的信封,上面的字体的确是诺克萨斯的官话字样。
他知道卡密尔精通符文之地各个地区的语言和文字,但信封上面的字体显然不是女人能够写出来的,扭曲转折间充斥着男人的气魄和挥斥方遒。
信封洋洋洒洒上千字,大致只有两个意思:首先是,我斯维因,为曾经犯下的罪行道歉;最后是我们走了,但还需要你们的配合。
僧人把信封上面的文字翻译了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诵读,反抗军不是他一人说了算,这是一个团体,接受每个人的出谋划策。
可台阶下静悄悄的,没人发出声音,只是喘着粗气。
就在他们准备发表建议的时候,沈澈继续开口说道:“我知道斯维因和他的手下,给在座的各位都造成了不可还原的损失,但他已经撤军了。”
“作乱者该受天地诛灭。”人群里有声音发出。
“所以你们拒绝了?”卡密尔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冷冷的说,“真是一群笨人。”
就在她说出第一句话的瞬间,所有的刀剑和长枪统统又亮了出来,反抗军们高举着他们的武器,眼神狰狞,像是看到血肉的恶狼。
他们都失去了至亲,又或是眼睁睁的看着家族被毁灭,这些都是无法被复原的东西,可是现在,那位罪魁祸首却想着与他们进行合作?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可笑的请求,不,换个适当的说法,应该是嘲讽。
“他不是罪魁祸首。”沈澈再次挥动双手,示意大家冷静,“诺克萨斯入侵的命令,是国王达克威尔所下达的,斯维因只是执行人。”
“刽子手难道就不该死么?”僧人突然问道,语气也不似刚才的和善。
“该死。”沈澈看着他,“自古都流传着擒贼先擒王的说法,披着反抗军的名号,你们却不敢面对他们的王吗?”
僧人再次诵读书信上的内容,大致能够看出这位诺克萨斯的将军,想要联合初生之土人一同蒙蔽他们的国王,甚至是泼上脏水。
沈澈四下扫视,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又开始悠哉悠哉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他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欠揍,配合着书上的内容,反抗军们将手上的武器握出摩擦的声音。
“看着我干嘛?”沈澈挑眉,“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表面同不同意吗?”
摆在反抗军面前只有两个选择,同斯维因合作,帮助这位将军蒙蔽他们的君主,又或是先杀了这位将军,再把割喉的长刀伸到达克威尔的脖颈出。
可后者的选项更像是送死,反抗军们并不知道诺克萨斯军队因为达克威尔的指令,四下分散,这是个信息差,而信封里就是打了那么一个信息差。
沈澈说的话语并不是没有道理,可他们实在不愿意同那位将军联手,这并非家国的缘故,而是在场的每个人,从某些地方看都是斯维因的仇敌。
“如果我们答应了,帮助他蒙蔽达克威尔之后......”僧人的目光炯炯,声音也突然高了上去,“那还能报仇吗?你会管吗?”
“这是你们和他的恩怨,我不掺和。”沈澈耸耸肩,“现在看来合作是最好的方法,至少对你们来说是的,先是成功缓解了诺克萨斯军队的入侵,还能帮助斯维因的成长,让两人窝里斗。”
“你在里面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僧人问。
“我是好人。”
利刃的破空声由远及近,艾瑞莉娅踩在利刃之上,从普雷西典的花园向操练的广场进发。
片刻之后,她瞅见了广场上围成一团的反抗军,层层的包围下,是身材清瘦的男女。
家徽制成的利刃停下了,它泛着寒芒在空中翻转,回到艾瑞莉娅的身后,变成一朵漂亮的金属花。
这一路上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冲她打上招呼,有熟人,也有生面孔,他们来自初生之土不同地方的人民,当对于这位普雷西典的舞蹈精灵,也早有耳闻。
但艾瑞莉娅有些抗拒。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用利刃收割所有敌人得头颅,就算不是为了赞家,也要为了整个初生之土的和平。
可相比杀人,艾瑞莉娅还是喜欢跳舞,她儿童时期就在跳舞,所甩出的飞刀在空中漂浮的轨迹,也是优美的舞姿,就算现在加入了反抗军,闲暇之余她还是会跳起她的舞蹈。
所以当她无意间得知自己被提议成为反抗军候选人的时候,她走出了房间,目的是拒绝。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个舞者,而不是战士。
“时间很充足,你们可以慢慢想,我等的人来了。”
沈澈轻声说,看着慢慢走过来的艾瑞莉娅,“初次见面,我是沈澈。”